"咱们家摊上大事了!"窦云握着电话的手直打哆嗦,外头蝉鸣声搅得人心慌。她瞥见桌上那张法院传票,上头白纸黑字写着老伴张翰林欠了银行五万块钱,利息都滚到两万七了。灶台上的水壶呜呜作响,她愣是没听见,满脑子都是老伴生前佝着腰在地里拔花生的模样——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咋会跟银行扯上关系?
要说这事得从两个月前说起。那天窦云正在村口小卖部买酱油,手机突然响起来。"张翰林家属吗?他名下的贷款到期了,赶紧还钱!"电话那头的男人口气硬邦邦的。窦云当时就乐了:"我老头都走两年了,你们跟阎王爷要账去吧!"啪嗒挂断电话,还跟小卖部老板娘说现在骗子真缺德,连死人都不放过。
谁曾想隔三差五电话催债,最后竟真收到法院传票。窦云拿着老伴的死亡证明冲进银行那天,正赶上三伏天最毒的日头。玻璃门里吹出的冷气激得她直打寒战,柜台后头的小姑娘一见她掏出火化证,脸唰地就白了。
"你们银行能耐大啊,跟阴曹地府通着线呢?"窦云啪地把证件拍在大理石台面上,手印子沾着汗渍,"我老头2011年走的,这贷款合同写着2013年!难不成他头七回来签的字?"几个存钱的老太太支棱起耳朵,银行经理慌慌张张从里屋跑出来,领他们进了间挂着"贵宾室"牌子的房间。
合同摊在茶几上,窦云儿子张宇眼尖,指着担保人那栏直瞪眼:"爸是给这个李万金做的担保?可我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人。"窦云凑近了看那歪歪扭扭的签名,眼泪吧嗒砸在纸上——这字迹跟老伴的差远了,他活着时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
事情越查越邪乎。记者带着他们找到贷款人李万金,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包工头,正蹲在工地啃馒头。听说是来问贷款的事,馒头渣喷了一地:"我要是能贷出五万块,还用得着天天吃咸菜?"另一个担保人王相军更绝,在县城开五金店的汉子急得直拍大腿:"我要认识这二位,让我出门叫车撞死!"
银行那边乱成一锅粥。新来的经理翻着泛黄的档案,脑门上的汗把衬衫领子都浸透了。最后查出来是信贷员顾某搞的鬼,这人早两年就辞职不干了。听说他专找孤寡老人下手,拿人家身份证复印件做假担保,钱全进了自己腰包。这回碰上张翰林过世,纸终究包不住火。
开庭那天,窦云特意穿了老伴生前给她买的碎花衬衫。法官拿着公安局的笔迹鉴定报告直摇头:"死人不会签字,活人不能乱签字。"银行的人蔫头耷脑地道歉,说要给恢复征信。窦云却盯着法庭高高的穹顶发呆,想起老伴临走前攥着她的手说"把咱家那三亩花生地照看好",谁能想到人走了还要遭这冤枉债?
后来村里传开了,说张翰林显灵惩治了黑心银行。窦云每回听见都摆手:"哪有什么鬼神,还不是活人作妖。"她如今去赶集路过银行都绕着走,倒是把老伴的身份证用塑料袋裹了三层,锁在陪嫁来的樟木箱最底层。
这事过去小半年,镇上信用社突然来人,说要给六十岁以上老人办防诈骗讲座。窦云坐在第一排,听工作人员讲怎么保管身份证、怎么识别假合同,浑浊的眼睛亮晶晶的。散场时她拉住人家姑娘的手:"下回多印点宣传单,我给村头老刘家带几张,他家儿子在城里打工......"
蝉声又起的时候,窦云蹲在地头给花生苗浇水。绿油油的叶子底下,白生生的根须抓着黑土,就像普通人攥着那点本分日子。她抹了把汗,心想等秋收了要给儿子说门亲事,可不能再碰上糟心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