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的镇医院五楼病房里，75岁的王大娘望着天花板发呆，隔壁床老太太正被三个孙子围着喂苹果，小娃娃们叽叽喳喳喊着"奶奶吃甜的"。她摸出老年手机，通讯录里三个孩子的号码来回翻了三遍，最后还是锁上屏幕。这是她住院的第五天，床头柜上的搪瓷杯里泡着三天前的茶叶，护士站的小李看不过眼，早上偷偷给她塞了袋芝麻糊。

二十年前的王大娘可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那时候村里人都说："王家媳妇真能耐，白天挑粪浇菜地，晚上纳鞋底卖钱，愣是把三个娃都供成大学生。"大女儿考上师范那年，全村人凑钱放了挂五千响的鞭炮，老村长拍着她老伴肩膀说："老王啊，你这辈子值了！"

可如今老伴的坟头草都半人高了。去年腊月她冒着雨给三个孩子家送腊肠，大女儿开门时还戴着胶皮手套，说在给外孙洗尿布没空留饭；二女儿的新房装修得亮堂堂的，见她拎着塑料袋站在门口，赶紧塞了两百块钱让打车回去；最疼的小儿子倒是接了腊肠，转头就抱怨："妈以后别弄这些了，现在城里人都吃西班牙火腿。"

这次住院是因为收麦子摔了腰。那天她在电话里跟大女儿说："检查说要动个小手术，你们谁来签个字？"大女儿在电话那头敲着键盘："妈我正评职称呢，让老二去。"二女儿接起电话就嚷："小宝肺炎住院了，您自己跟医生说说好话。"小儿子更干脆："姐，咱仨凑钱请护工吧，我这周要出差。"

手术那天早上，护士来量血压时吓一跳："大娘您这心跳怎么飚到120了？"王大娘攥着病号服衣角不说话。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半夜听见临床家属给老人擦身子，那家的儿子说："妈您忍着点，热水马上就来。"而她去厕所都要扶着墙慢慢挪，走廊的夜灯照得影子老长老长。

跳楼前半小时，王大娘把枕头底下老伴的照片摸了又摸。照片是二十年前在县城照相馆拍的，那天他们刚给儿子凑齐首付，老伴穿着唯一没补丁的中山装，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她突然想起小儿子满月时，自己用旧棉袄改的小被子也是这个颜色。

三个子女接到死讯时正在医院会议室和院长吵架。大女儿指着墙上的消防示意图嚷嚷："五楼窗户怎么能不装防盗网！"二女儿抹着眼泪翻民法典："这白纸黑字写着公共场所要保障安全！"小儿子把诊断书拍在桌上："我妈有抑郁症你们为什么不通知家属？"

法庭上，主治医生拿出查房记录："3月5日患者情绪低落，说'活着没意思'，我们立即安排心理疏导。"护士长调出监控："老人是自己避开巡查时间走到走廊尽头的。"最让法官摇头的是住院登记表，紧急联系人那栏三个号码全被标红——护士站打了十几次，不是忙音就是"正在通话中"。

判决书下来那天，医院会计室窗口排着长队。前面的大爷正给老伴交化疗费，后面的大婶攥着皱巴巴的医保单。三个子女捏着五万块赔偿金收据往外走，大女儿突然说了句："妈那套老房子拆迁款......"话没说完就被二女儿拽了下胳膊，小儿子低头按着手机："律师费平分还是怎么算？"

法院后门的梧桐树下，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和同伴唠嗑："昨儿那家子女真有意思，亲妈躺太平间了还跟医生扯皮窗帘颜色。"她的同伴把扫把往地上一杵："要我说啊，医院窗户再牢，哪防得住心里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