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辉顶着大太阳跑进银行营业厅，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四十分，离接孩子放学只剩一个小时了。柜台前坐着个穿深蓝制服的小姑娘，胸牌上写着"实习生陈晓丽"，正低着头摆弄点钞机。

"取三万块。"赵明辉把银行卡贴着玻璃缝塞进去，手指头在柜台上敲出焦躁的节奏。他想起早上媳妇在电话里催账的声音，补习班要交八千二，老丈人住院押金还差两万四，车贷这个月又得扣五千。这些数字像秤砣似的压在他心口上。

柜台里传来哗啦啦数钱的声音。陈晓丽把三沓红钞票叠得整整齐齐，忽然停住了动作。她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的电子签名框闪着蓝光，"麻烦您先签字确认。"

赵明辉愣住了。他隔着防弹玻璃都能看见钞票边缘泛着新钱特有的油墨光泽，可那些钱明明还在柜员手边。玻璃上贴着张泛黄的温馨提示：现金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他指着告示牌问："姑娘，这上面不是写着要当面点清吗？"

陈晓丽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着，"系统流程就是这样，您先签字才能出钞。"她说话时眼睛盯着屏幕，鬓角的碎发被空调吹得飘起来。后面排队的老大爷凑过来看热闹，手里攥着的存折在裤兜里露出半截。

"这不合规矩吧？"赵明辉嗓门大了些，"要是我签完字，钱数不对怎么办？"他想起上个月工友老张的遭遇，在ATM机取到张假钞，银行死活不认账。玻璃隔板把他的声音放大，整个营业厅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陈晓丽的脸涨得通红，手指头在平板上划来划去，"我们点钞机数过三遍了，绝对不会有错。"她把三沓钱又往窗口推了推，钞票边角在台面上蹭出沙沙的响动。柜台上的叫号机突然报出"请A023号到5号窗口"，惊得角落里打盹的保安一哆嗦。

"您看后面还有这么多客户......"陈晓丽话没说完，赵明辉"啪"地拍在柜台上，震得笔筒里的签字笔跳起来。他指着监控摄像头说："你们这规矩就是坑人！存钱的时候怎么不见让先签字？取钱倒要搞这些名堂！"后面的大妈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上次我取退休金少了两百块......"

营业厅经理从二楼小跑着下来，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响。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胸牌上金灿灿的"王建国"三个字晃得人眼晕。"这位先生，咱们到贵宾室慢慢说？"他伸手想拍赵明辉肩膀，被侧身躲开了。

"就在这儿说清楚！"赵明辉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大伙都听听，银行让储户没见着钱就先签字，这合哪门子法？"手机镜头扫过柜台里成捆的钞票，保安紧张地往前挪了两步。

王经理脸上的笑僵住了，"这是总行的规定，我们基层员工也没办法......"话没说完就被赵明辉截住："总行大还是法律大？《民法典》第五百零九条说得明明白白，你们这是违约！"他手机里存着工友发来的法律条文截图，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围观人群里冒出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十六条也规定不能搞霸王条款！"这话像火星子掉进油锅，营业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取养老金的大爷掏出老花镜要看条款，存压岁钱的学生妹举着手机查百度。

王经理的领带结松了半截，他扯着嗓子喊："大家静一静！我们马上请示上级......"赵明辉却较上了真，"今天要不按规矩来，我就打银保监会电话投诉！"他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屏幕上的"12378"闪着白光。

最后三沓钞票还是从窗口递了出来。赵明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每张钞票都过了一遍验钞机，三沓钱在点钞机里哗啦啦响了三遍。陈晓丽咬着嘴唇在系统里补录确认信息，王经理的西装后背湿了一大片。

这事过去半个月后，银行悄悄换了操作流程。现在取款凭条上多了行加粗黑体字："客户确认现金无误后签字"。不过听说隔壁县城的支行还在用老办法，不知道哪天又会碰上赵明辉这样的"硬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