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丽拖着行李箱站在成都老城区的小区门口，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七月的成都闷得像蒸笼，她第三次掏出手机核对房东发来的地址，抬头望着斑驳的墙皮上"青羊巷36号"几个褪了色的红漆字，终于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铁门里探出个花白头发的大妈，正用蒲扇拍打着蚊虫，脚边搪瓷缸里泡着半缸子茉莉花茶。

"阿姨，麻烦开下门。"林晓丽隔着铁栅栏招呼。大妈慢悠悠起身，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却把手伸过栏杆："进去要交一块钱。"林晓丽愣住了，她租的民宿在网上标着"温馨家庭旅馆"，可没提进门要收费。看着手机地图显示最近的快捷酒店要绕三公里，她咬咬牙扫码付了钱。铁门"吱呀"打开时，大妈操着川普嘀咕："外地人就是麻烦。"

楼道里飘着花椒炒菜的香气，林晓丽摸着黑爬到六楼。房东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接过房钱时眼神闪烁："晚上别回来太晚，小区十点锁门。"林晓丽正忙着收拾行李，随口应了声。等她饿着肚子想出门找吃的，手机显示已经十一点半。

单元楼下铁门紧闭，守门大妈正靠在藤椅上打盹。"阿姨开个门呗？"林晓丽轻声细语。大妈眼皮都没抬："出去交一块。"林晓丽以为自己听错了，下午明明给过进门费。大妈突然直起身子，蒲扇"啪"地拍在膝盖上："进来一块出去一块，规矩都不懂？"

争执声惊动了楼上住户，几扇窗户陆续亮起灯。有个光膀子的大叔探出头："王嬢嬢，大半夜吵啥子嘛！"大妈叉着腰用方言连珠炮似的抱怨，林晓丽只听懂"外地人""不讲理"几个词。她掏出手机要报警，大妈突然扯住她挎包带子："今天不给钱休想出这个门！"

110接通时林晓丽声音都发颤，民警来得倒快。两个小伙子听完原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年长的民警掏出手机："姑娘，这钱我帮你给。"林晓丽气得直跺脚："这是钱的事吗？你们警察都不管？"年轻民警低声解释，这个老旧小区没物业，街道安排困难户看门，收点辛苦钱贴补家用。

楼上传来房东的声音："王阿姨，这是我房客！"眼镜房东趿拉着拖鞋跑下来，额头上全是汗。他边给大妈递烟边说好话，转头对林晓丽赔笑："真对不住，忘跟你说这规矩了。"林晓丽甩开房东想拉她的手，冲着民警喊："我要告她非法拘禁！"大妈突然拍着大腿哭起来，说自己孤寡老人靠这点钱买降压药。

最后林晓丽还是没给那一块钱。民警自掏腰包扫码时，大妈故意把钥匙拧得咔咔响，铁门开了条缝刚够侧身过。夜市霓虹晃得人眼花，钵钵鸡的香味飘过来，林晓丽却没了胃口。她想起下午在宽窄巷子看见的旅游标语——"成都，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现在只觉得讽刺。

后来眼镜房东连夜送来水果道歉，说要把住宿费退她一半。林晓丽没收，天没亮就拖着箱子走了。小区门口换了个老头值班，看见她要出门，笑呵呵主动开了门。晨雾里传来豆浆油条的香气，老头说了句："女娃子，成都还是好人多。"

这事过去半年，林晓丽在老家刷短视频时，偶然看见成都整治老旧小区乱收费的新闻。画面里熟悉的铁门贴着新告示，上面写着"本小区门禁免费开放"。她给视频点了个赞，想起那天夜里民警无奈的表情，突然觉得当时较真的一块钱，倒也不算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