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佛山的清晨天还没大亮，五金店老板娘张丽就轻手轻脚起了床。她摸黑把十沓捆好的钞票装进帆布包，这是今天要付给供货商的货款。四点半的闹钟刚响，她望着床头柜上泛黄的全家福发了会儿呆——照片里戴眼镜的丈夫搂着两个穿校服的孩子，那是六年前丈夫还在世时拍的。

张丽和丈夫张宇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小时候张宇总把自家种的荔枝分给她吃。记得十五岁那年夏天，两人在村口老榕树下躲雨，张宇突然红着脸往她手里塞了盒磁带，里头录了首跑调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后来他们真成了夫妻，在镇上开了家五金店。张宇手巧，谁家水管漏了、门锁坏了，他二话不说上门免费修。有回大年三十晚上，张宇冒雨去给独居的王阿婆换灯泡，结果自己感冒发烧躺了三天。

可老天爷总爱跟苦命人开玩笑。五年前张宇查出肝癌晚期，最后那段日子瘦得只剩把骨头，攥着她的手说："丽啊，咱家小宝才八岁，往后..."话没说完就咽了气。那天起，张丽每天四点起床进货，晚上十点还在盘账。有次大儿子半夜发高烧，她背着孩子跑了两里地找诊所，第二天照样开门营业。

这天清晨，张丽像往常一样开车出小区。车头刚拐进巷子口，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三个戴摩托车头盔的男人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拿铁棍的壮汉照准副驾驶玻璃猛砸，碎玻璃碴子溅了她满脸。驾驶座边的瘦高个抡起钢管要往她头上招呼，吓得她本能地缩脖子，钢管擦着耳朵砸在座椅上，发出闷响。

"钱呢？快交出来！"瘦高个扯着破锣嗓子吼。这时砸窗的同伙发现了帆布袋，一把拽过去拉开拉链，红彤彤的百元大钞晃得人眼晕。"撤！"三人跨上摩托车就要跑。张丽脑袋嗡嗡作响，耳边全是丈夫临终时的话："丽啊，孩子们就靠你了..."她抹了把脸上的血，猛踩油门追了上去。

摩托车在晨雾里左冲右突，张丽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直打颤。眼看就要拐上大路，她心一横，照着摩托车尾灯撞了上去。只听"轰隆"一声，三个劫匪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戴红头盔的胖子后脑勺磕在电线杆上，当场不动弹了。另外两个抱着腿在地上打滚，有个人的白球鞋都甩飞到绿化带里。

警察到场时，张丽正蹲在路边干呕。她哆嗦着摸出手机给供货商打电话："老刘，货款被抢了，今天的货..."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再睁眼已经躺在医院。没想到等来的是故意伤害罪的起诉书——检察院认为劫匪抢完钱就算完事了，张丽追上去撞人属于事后报复。

开庭那天，旁听席坐着张丽读高二的大儿子。检察官指着监控录像说："被告完全能记下车牌报警，却选择以暴制暴。"张丽的辩护律师老陈急得直拍桌子："换你试试？三个大男人抢完钱扬长而去，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杀个回马枪？"

主审法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扶了扶老花镜，把案发时的行车记录仪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最后当庭宣判时，老太太说得特别慢："不能要求老百姓在刀架脖子时还想着分寸，张女士的行为是正当防卫。"话音刚落，旁听席爆发出压抑的抽泣声——大儿子攥着妹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砸在皱巴巴的校服裤子上。

后来听说，活下来的两个劫匪里有个才十九岁，家里老爹瘫在床上等药钱。但街坊们都说张丽做得对，五金店门口天天排着买锁的客人。有天下雨，张丽收摊时发现玻璃门上贴着张字条，歪歪扭扭写着："阿姨，我以后好好送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