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铲草次，有讲僧来参，忽有一蛇过，师以鉏断之。僧曰：“久向归宗，元来是个粗行沙门。”师曰：“你粗，我粗？”曰：“如何是粗？”师竖起鉏头。曰：“如何是细？”师作斩蛇势。曰：“与么，则依而行之。”师曰：“依而行之且置，你甚处见我斩蛇？”

——《五灯会元》第三卷 归宗智常禅师

一天，归宗智常正在菜园里除草，有一位讲经的法师来拜访。正在此时，一条蛇被惊扰，从菜地里窜出来。见蛇到跟前，归宗智常一锄头下去，斩为两截。

法师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说道：“大师名声在外，我可仰慕你许久了，没想到今日所见，原来是这般粗野的和尚。”

归宗智常也不生气，只是问：“到底是你粗还是我粗？”

法师问：“如何是粗？”

归宗智常竖起锄头。

法师又问：“那如何又是细呢？”

归宗智常摆了一个斩蛇的姿势。

法师说道：“如果是这样，我们照着做就可以了。”

归宗智常说：“暂且把如何做放一放，先说说你在什么地方见到我斩蛇了？”

归宗智常是马祖道一的高徒，是南泉普愿的师弟。前有“南泉斩猫”，后有“归宗斩蛇”，师兄弟怎么都这般粗野呢？佛家不是都讲究不杀 生吗？

先把杀 生与不杀 生放一放，来看看古时候僧人们对这则公案的说法吧！

雪峰义存就曾问德山宣鉴：“归宗斩蛇，意欲何为？”

德山宣鉴二话不说，拿起拄杖就扑面打来。“德山棒”可是禅宗江湖中极负盛名的凌厉手段，那是真的用力打，雪峰义存吃痛，只得抱头就跑。

见徒弟跑了，德山就在后面喊道：“义存和尚。”

雪峰义存回头，德山对他说道：“等到你以后悟了，自然明白我今日的一片苦心。”

如果还没体悟德山的苦心，再来看看另一个故事。

说到粗鲁，怎么能少了黄檗希运呢？他可是唐宣宗敕号的正牌“粗行禅师”。

一天，他正在师叔盐官齐安的海昌禅院礼佛。

此时的唐宣宗李忱，正以沙弥的身份在海昌禅院躲难，见殿上礼佛的黄檗就问：“和尚们都说修行不执于成佛、不执于求法、不执于入僧，那你在这里拜佛又是为了求得什么呢？”

黄檗说：“正是不求什么，仅仅是拜拜而已。”

李忱追问道：“既然什么都不求，那还拜他干嘛？”

话音刚落，黄檗一巴掌就打在了李忱的脸上，打得他脸上生痛。

李忱捂着脸说道：“你怎么打人？真是太粗鲁了！”

黄檗说：“不仔细想想，这是什么所在！岂容说粗说细。”说着又左右开弓，扇了李忱两巴掌。

这就是黄檗“三掌断际”，圆寂后被唐宣宗敕号“粗行沙门”的故事。

李忱被打，义存被打，虽然人不同、事各异，但知痛的那个、不知所措的那个却无二般。黄檗就是在拜他，他就在各人的三寸之间。拜他只为见面，又能得到个什么。

此处是何所在？岂容你说粗说细！李忱当然要被打了，可并未被打醒，没有体会黄檗的苦心。

而来拜访归宗智常的法师就要幸运得多，他没有被打，但归宗智常送他的大礼不输于黄檗希运和德山宣鉴。

只是苦了那蛇儿了，替人受过。但是，被一刀两断的蛇儿却也功 德无 量，见它被斩的又何止法师一人呢？千年之后的你我不都还在其中受益吗？当然，前提是你要见才行。

雪峰义存回头之处，正是法师见归宗智常斩蛇之处，除了此处，再无别处。也正是黄檗所说的不容说粗说细之所在。

《金刚经》中有云：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那么也可以说：如是归宗斩蛇，实无有蛇被斩。何以故？若见归宗、见蛇、见蛇被斩，即非菩萨。

世人不是菩萨，千年之后仍在以斩蛇有违慈 悲之心而声 讨归宗智常，也是在所难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