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张建军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7年的深秋，天已经转凉了。我是江西省东坪县青山乡果树村的张建军。这会儿，我正拿着手电筒，在自家的果园里巡视。

俗话说，秋天是果实收获的季节。我家果园里的水蜜桃树从我爹种下那天起，就是我们家的命根子。这不，听说最近有人偷果子，我爹让我晚上多来巡视巡视。

说起我家的果园，可是方圆十里八乡都有名气。我爹年轻时是公社果树站的技术员，一辈子都和果树打交道。这片果园，就是他的心血。每年春天，果园里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引得附近的姑娘都来这里拍照。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小翠还在就好了。

说起林小翠，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1978年的秋天，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我们都在青山中学读书。她是隔壁河湾村的女孩子，梳着两条粗麻花辫，爱笑，走起路来像风中的杨柳。

记得那天下午，我正在教室里看《红楼梦》，她也拿着一本《红楼梦》走了进来。看到我手里的书，她眼睛一亮：“咦，你也在看《红楼梦》啊？看到哪里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看到林黛玉葬花。”

她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上，翻开自己的书本：“我也看到这里了！我最喜欢林黛玉了，你呢？”

就这样，因为一本《红楼梦》，我们熟悉了起来。她说她最喜欢林黛玉，我说我最喜欢贾宝玉。后来我们常常一起讨论书中的情节，她说林黛玉多可怜，我说贾宝玉也可怜。

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年轻，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是，每次看到她，我的心就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我开始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笑容、她的发饰、她穿的衣服，都让我觉得特别好看。

1979年的寒假，我们开始偷偷传纸条。她的字写得很漂亮，像春天的柳絮一样轻盈。纸条上写的都是一些很傻的话，比如“今天的饭好难吃”、“数学作业好难”之类的。但是，每次收到她的纸条，我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那个年代，谈恋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都很小心，生怕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但是，青春期的感情就像春天的桃花，想要把它藏起来，却总会在不经意间绽放。

我成绩不错，特别是数学。小翠的数学不太好，我就经常给她补习。她呢，每次来找我补习，都会给我带一些她自己做的糯米糍粑。那糯米糍粑软软糯糯的，里面包着花生馅，甜丝丝的，就像她的人一样温柔。

“建军，你说我们以后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吗？”有一次补习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当然能啊！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我信誓旦旦地说。

她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我们约定一起考同一所大学。为了这个梦想，我们都很努力。每天早上，我都会早早地到学校，在教室里等她。她也总是踩着早读铃声进教室，然后冲我笑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感情也在慢慢加深。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命运会跟我们开这样一个玩笑。

1981年的春天，正是高考前的关键时期。那天下午，我正在给小翠补习数学，我妈突然闯了进来。她一看到我们坐在一起，就气得脸色发青。

“好啊！我说我儿子怎么成绩一直在退步，原来是整天跟女孩子混在一起！”我妈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

小翠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收拾书本要走。我妈一把拽住她：“站住！你这个不要脸的丫头，整天勾引我儿子，你安的什么心？”

“阿姨，我。。。我没有。。。。。。”小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赶紧站出来替她解释：“妈，你别这样，我们就是一起学习。。。。。。”

“学习？学习用得着坐这么近吗？”我妈气得直跺脚，“你给我滚回家！”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小翠家。当天晚上，她爸就来了我们家。

“张家嫂子，这事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小翠从小就懂事，哪里会勾引你儿子？再说了，他们都是同学，一起学习有什么不对？”

“李老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现在是什么时候？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建军从小学习就好，要不是你们家小翠整天缠着他，他能考不好？”

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小翠爸爸一拍桌子：“行！既然你们看不起我们家小翠，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小翠，你给我回家！以后不准再跟这个张建军来往！”

就这样，我们被迫分开了。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我就像丢了魂一样。每天去学校，就是为了能远远地看她一眼。但是，小翠再也不理我了，连头都不抬一下。

高考那天，我的心乱成一团麻。平时会做的题目，看到试卷上全都不会了。考完试，我就知道，这次肯定考砸了。

果然，我的分数只够上个专科，而小翠却考上了省城的师范专科学校。听说她爸为了不让她再见到我，特意把她送到了广东读书。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辍学在家，跟着我爹学种果树。说来也怪，我这个连数学题都能做对的人，学种果树却总是学不会。我爹常常骂我：“你个榆木脑袋！这果树跟你谈恋爱了？整天魂不守舍的！”

1985年，我爹因为心脏病去世了，留下这片果园给我。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责任。我开始认真钻研果树种植技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果园上。慢慢地，我也在果树种植上有了点名气，每年水蜜桃上市的时候，附近的果贩子都会提前来预订。

日子就这样一年年过去，我也从当年的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一个老练的果农。但是，每年春天看到桃花开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小翠。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嫁人，现在在哪里。

1987年的这个深秋，我家的晚熟水蜜桃正是上市的时候。这些年，我改良了不少品种，培育出了一种特别甜的晚熟桃。这桃子个头不大，但是特别耐储存，能卖个好价钱。

这天晚上，我拿着手电筒在果园里转悠。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了，我裹了裹身上的棉袄。突然，我听到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在那儿？”我举着手电筒照过去。

黑暗中，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我赶紧追了上去：“站住！再跑我就报警了！”

那人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我追上去，手电筒的光照在那人脸上。

我愣住了。

那是一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虽然已经不再年轻，虽然带着憔悴，但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翠？”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慌忙低下头，想要躲避手电筒的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果子。。。。。。”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着她的脸。曾经清秀的面庞上多了几道皱纹，两鬓的头发已经有了几根白丝。她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衣，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你怎么。。。。。。”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她，但是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建军，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我脱下自己的棉袄披在她身上：“走，先去我家坐坐。”

回到家里，我烧了一壶热水，给她倒了一杯。她的手有些发抖，握着杯子的样子让人心疼。

“说吧，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怎么会。。。。。。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我在广东投资失败了，欠了别人很多钱。。。。。。”

原来，她大专毕业后留在了广东。起初在一所小学教书，后来认识了一个商人。那个商人说要带她做生意，让她投资一个项目。她把自己的积蓄全都投了进去，还向别人借了不少钱。可是那个商人是个骗子，拿了钱就跑了。

“我爸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就想着，你家的果园生意一直不错，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的心揪得更疼了。当年那个爱笑的小姑娘，怎么会落魄成这个样子？

“你欠了多少钱？”我问她。

她摇摇头：“你别问了，我明天就走。。。。。。”

“你要去哪？”

“我。。。。。。我也不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帮我干活吧。我这果园人手不够，正好缺个帮手。”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你。。。。。。你不赶我走？”

“傻丫头，我们是老同学，我怎么会赶你走？”

就这样，小翠留了下来。刚开始，村里人议论纷纷。李大婶的嘴最碎，成天在村头说东道西：“哎哟，你们知道不？张建军家来了个女人，听说以前是他对象，现在落魄了回来了。。。。。。”

我也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专心经营我的果园。小翠很勤快，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果树施肥、修枝。她还从图书馆借来很多果树种植的书籍，认真学习。

慢慢地，她开始对果园的管理提出一些建议。比如用新技术嫁接果树，改良品种。我这个果农都没想到，她一个教书的，居然在果树种植上还有这么多想法。

在她的建议下，我们的果园收益翻了一倍。不仅水蜜桃卖得好，我们还培育出了新品种。村里人的议论声也渐渐小了，毕竟，谁也说不出我们的不是。

1988年冬天，我妈得了重病，住进了医院。小翠二话不说，就住进了医院照顾我妈。那段时间，她天天给我妈煲汤，伺候我妈吃饭喝药，把我妈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妈感动得直掉眼泪：“小翠啊，是我当年错怪你了。。。。。。”

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天晚上，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闯进了果园。

“林小翠！你他妈的躲在这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首的男人操着一口广东口音。

小翠吓得脸色发白：“我。。。。。。我会还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老子给了你多少时间了？今天要是拿不出钱来，就把你这果园砸了！”

我这才知道，小翠欠下的债务高达二十万。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来还！”我咬着牙说，“这果园值不少钱，我卖了果园还债！”

小翠一把拉住我：“不行！这果园是你爹留给你的，我不能连累你。。。。。。”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我说服了债主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我要把果园卖了给小翠还债。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在果园里看到小翠的身影。我找遍了整个果园，最后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

“建军：

对不起，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爸爸的话离开你。如果当时我们能坚持下去，或许现在的生活会完全不一样吧。

这次回来，我只是想再看看你。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善良，不计前嫌地收留了我。这段日子，是我这些年过得最幸福的时光。看着果园里的桃花开了又落，果子青了又红，我真的很想就这样一直留在这里。

但是我不能这样自私。这果园是叔叔用一辈子的心血换来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让你失去它。债务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再见了，我的建军。祝你平安喜乐，果园兴旺。

小翠”

我拿着信坐在果园里，看着漫山遍野的桃树。这些树，承载着我和爹的心血，也见证了我和小翠的故事。现在，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果园里，几棵晚熟桃树上还挂着果子。这是我和小翠一起培育的新品种，她总说这桃子特别甜，像极了我们年少时的感情。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一片桃花瓣轻轻落在我的肩头。我记得小翠说过，这片果园是我们共同的家，她走了，这个家还在等她回来。

小翠，这果园我一直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