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杨大山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人说湘西出美人，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却是那一碗辣得要命的辣子炒肉。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舌尖上还留着那股让人欲生欲死的味道。可就是这碗差点要了我命的菜，却成全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我叫杨大山，是清水乡西村人。我爹在我十岁那年就走了，留下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娘叫杨秀英，是个能干的女人，别看她个子不高，可撑起一个家来一点不含糊。我娘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她从来不怕是非，就怕把儿子教歪了。

说起我们西村，可以说是清水乡最穷的村子了。村里的壮年男人大都出去打工，留下的不是像我这样的穷光棍，就是些老弱病残。我们这些留守的后生，整日里没什么正经事干，不是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吹牛，就是去镇上的大王饭馆喝酒。

“大山，你这个憨货，别整天就知道种地了，你也该找个媳妇了！”我最好的朋友王铁牛没少数落我。王铁牛是个自来熟的主，整天嘻嘻哈哈的，村里人都叫他“笑面虎”。

“找媳妇？你以为媳妇是大白菜啊，想找就能找到？”我苦笑着摇摇头，“就我家这条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

“哎哟，你这个榆木脑袋！”王铁牛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你看看你，长得人高马大的，虽说是个寡妇的儿子，可你勤快啊！你娘又持家，谁不知道你们家虽然穷，可日子过得干净利索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实话，我也想找个媳妇。每次看到村里的后生们成双成对地在田埂上走过，我心里都会泛起一阵酸楚。可我这个条件，真的能找到媳妇吗？

86年春节前的一个早上，我赶着去镇上卖粮食。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我骑着我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两袋玉米。

就在经过东村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哎呀，这辆破车，你就不怕它半路散架啊？”

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姑娘站在路边，手里提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装着红彤彤的辣椒。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衣裳，却遮不住那张俏丽的脸蛋。

这姑娘我认识，是东村李德旺家的闺女李小红。东村的人都说她是村花，果真是名不虚传。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你。。。你说啥？”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说你这车，骑着不怕散架啊？”小红又问了一遍，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不会散架的，我修得可结实了。”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是吗？”小红噗嗤一笑，“那你载我一程呗，我也要去镇上卖辣椒。”

我愣住了，这。。。这合适吗？可还没等我回答，小红已经麻利地跳上了我的车后座，那袋玉米正好当了坐垫。

“走吧走吧，再磨蹭天就要下雨了！”小红催促道。

我只好硬着头皮蹬起车子。说也奇怪，原本觉得沉重的车子，这会儿竟然变得轻快起来。小红坐在后面，不时和我说着话，问我家里的情况，问我种了多少地，连我娘的身体都问得仔细。

“你家种的玉米不错啊，粒儿都那么饱满。”小红突然说道。

“还。。。还行吧。”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爹种了一大片辣椒，今年可丰收了。”小红接着说，“不过我爹就是脾气太臭，整天板着个脸，把我娘都给吓得不敢说话。”

我听了心里一惊，李德旺的名声我是知道的。他不光是东村首屈一指的辣椒种植大户，更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村里人都背地里叫他“辣椒王”，说他比他种的辣椒还辣。

“你爹。。。是挺。。。厉害的。”我小心翼翼地说。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红不以为然地说，“他那个脾气，迟早要被辣椒辣死。”

我被她这话逗笑了，没想到这个村花，说起话来这么有意思。就这样，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镇上。

到了镇口，小红利落地跳下车，拍了拍裙子上的土，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啊，大山哥。改天请你吃我做的辣子炒肉。”

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远，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涟漪。这姑娘，真有意思。

从那天起，我总是能在去镇上的路上遇到小红。有时候是在早上，有时候是在下午，但每次见到她，她都是笑眯眯的，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一次偶遇，甚至会特意绕道东村，就为了能多看她一眼。

可好景不长，我和小红的来往很快就传到了李德旺的耳朵里。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我正在地里除草，突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吵闹声。我抬头一看，差点没吓死——李德旺正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朝我这边走来。

“就是你这个寡妇养的，想攀高枝是不是？”李德旺一上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爹！你干什么！”小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挡在我面前。

“你给我闭嘴！”李德旺怒吼一声，“一个寡妇的儿子，也配碰我李德旺的闺女？”

这话让我心里一阵刺痛。是啊，我算什么呢？一个寡妇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喜欢人家的闺女？

“你要是真有本事，”李德旺突然冷笑一声，“就来我家，我要考验考验你。”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李家。

李家的堂屋里，李德旺的老婆王翠花正在劈辣椒。看到我们进来，她赶紧站起来，欲言又止。

“你去炒一盆辣子炒肉来。”李德旺对她说。

王翠花愣了一下，但还是去了厨房。没多久，一盆红得发亮的辣子炒肉就端了上来。光闻着那个味，我就觉得喉咙发痒。

“你要是能把这盆肉吃完，”李德旺指着那盆冒着热气的辣子炒肉说，“我就同意你们处对象。”

我看着那盆辣得冒烟的肉，又看看站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的小红，咬了咬牙，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辣的一顿饭。每一口都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割我的舌头，可我还是一声不吭地往下咽。我能感觉到小红担心的目光，也能听到李德旺的冷哼声，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就想着一定要把这盆肉吃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夹起最后一块肉时，我已经满头大汗，嘴唇肿得像馒头一样。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我娘正握着我的手在哭，小红也红着眼睛站在一旁。

“你这个傻小子，你咋这么拼命啊！”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原来，我是对辣椒过敏，这么大量的辣椒差点要了我的命。听说在我晕倒的那一刻，李德旺慌了神，二话不说就背着我往医院跑。

“对。。。对不起啊，大山。”李德旺站在病床前，难得地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对辣椒过敏。”

我虚弱地笑了笑：“没事的，叔。”

“你小子倒是有骨气，”李德旺突然叹了口气，“知道我为啥要考验你不？”

我摇摇头。

“你知道我为啥种辣椒吗？”李德旺坐在床边，眼神有些飘忽，“因为我爹也是种辣椒的。他也是个寡妇的儿子，就跟你一样。那时候，村里人都瞧不起他，说寡妇的儿子没出息。可我爹就是靠着种辣椒，一点一点把日子过好了。”

听到这里，我愣住了。没想到威名赫赫的“辣椒王”李德旺，也有这样的身世。

“我爹临走前跟我说，要找个女婿，得找个像他那样能吃苦的。”李德旺看着我，“你小子今天这一顿，算是过关了。”

站在一旁的小红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就这样，我和小红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红早就看上我了。她说我老实巴交的样子特别可爱，每次经过我家地头的时候，都要偷偷看我几眼。

“我爹其实早就调查过你了，”小红坐在我床边，一边给我削苹果一边说，“知道你一个人种了十几亩地，又孝顺娘亲。他就是想考验考验你的意志力。”

我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哭笑不得：“你爹这考验也太狠了吧？”

“可不是嘛，”小红扑哧一笑，“不过你放心，以后我给你做菜，肯定不放辣椒。”

就在我住院的那段时间，李德旺特意请了镇上最有名的老中医来给我调理身体。他还拉着我的手说，等我好了，就教我种辣椒的技术。

“你放心，我家小红嫁给你，我不是赔钱货！”李德旺拍着胸脯说，“我那十亩辣椒地，到时候都是你们的！”

我娘听了这话，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拉着王翠花的手说：“翠花啊，你们家真是好人家，我们家大山有福气啊！”

王翠花也抹着眼泪说：“大山这孩子这么懂事，是我们家小红有福气。”

出院后，我就开始跟着李德旺学种辣椒。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辣椒还能这么种。李德旺几十年的经验，从选种到育苗，从施肥到打药，样样都有讲究。他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我知道，这是他疼我的方式。

小红每天都会给我送饭，有时候是清淡的青菜豆腐，有时候是可口的红烧肉。她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然后才回家。渐渐地，连村里人都说，李德旺家的闺女，是越来越水灵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到了年底，我和小红领了证，办了婚事。婚礼那天，李德旺破天荒地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说：“好女婿，好女婿啊！”

后来，我和小红在李德旺的指导下，把辣椒种植的规模越做越大。不仅如此，我们还学着把辣椒做成辣椒酱，销到了外地。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比辣椒还红火。

现在，每次有人问起我和小红的故事，我就会说：“这世上最辣的不是辣椒，是那碗差点要了我命的辣子炒肉。可就是这碗菜，让我找到了最好的姻缘。”

小红总是会在一旁笑着补充：“那碗辣子炒肉里，装的是我爹的考验，也是他的疼爱。”

日子久了，我倒是能吃一点点辣了。每到辣椒丰收的时候，李德旺总要炒一盆辣子炒肉，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知道，这是他在提醒我，永远不要忘记当初的那份心意。

现在我和小红有了一双儿女，老大像我，老实巴交的，老小像她妈，伶俐可爱。李德旺老了，可还是喜欢在辣椒地里转悠，时不时给我们指点两句。每到这时候，我就想起那碗辣子炒肉，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暖意。

有时候我在想，人生就像是一顿饭，有苦有甜，有辣有淡。可正是这些滋味的混合，才让生活变得更有滋有味。就像那碗辣子炒肉，虽然辣得要命，可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有味道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