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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史银娣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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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末我回家，走到半路，我的自行车龙头被顾卫东抓住。

他朝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说：

史银娣，我妈非要吵着来看你，这不，我把她带来了。

我一听，赶紧跳下车问：

你妈妈在哪里？你妈妈在哪里？

我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

这时，顾卫东身后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笑眯眯走了过来，说：

你就是史银娣啊，这闺女长得可真俊，来来来，快跟阿姨回家，阿姨烧好东西给你吃。

说着，就来拉我的手。

我被弄懵了。

第一，这老妇人看上去有60多岁，怎么可能是顾卫东的妈？应该是奶奶吧。

第二，我也不认识她啊，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她干嘛这么热情呢？

顾卫东看出我的疑虑，赶紧解释：

史银娣，她真是我妈，我爸妈生我的时候已经40多了。

接着他羞涩一笑：

我经常会跟我爸妈说起来你，说的多了，我妈就跟你熟悉了，再加上我表姑老夸你能干，我妈就吵着闹着要收你做干闺女，她说她要好好照顾你。

这不，我拗不过她，只好把她带来了。

顾卫东话说完，他母亲又开口了：

闺女啊，我一看见你就喜欢，这证明咱娘俩有缘，今天我特意炖了排骨，走，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一会儿就到。

她回头吩咐顾卫东：

臭小子，你把银娣的车子一并骑回家，我与她走回去，妈要跟她好好聊聊。

顾卫东答应一声，朝我龇牙一笑，真把我的车骑走了。

我无奈，被顾卫东母亲就这么拉着手一路拉回了他家。

他们的行为其实很强人所难，可是我没法对他们发脾气，因为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真诚与关爱，这令我无法拒绝。

去了他家，他父母热情招待了我，吃过晚饭，他母亲拿出棉袄亲自替我穿上，左右端详后笑着说：

看看这闺女，穿啥都好看，看着就喜人。

我要给钱，被老人一把拉住，嗔怪道：

我怎么会要你的钱呢？这是我自愿买给你的。

我这辈子就想个闺女没想到，以后你就做我闺女好不好？

面对她的请求，面对她眼里的殷殷期盼，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我太贪恋这一家人给予的温暖了，我舍不得再拒之门外。

看我答应，顾卫东与他父母都笑了，她母亲立刻道：

老头子啊，赶紧替咱闺女收拾出一间卧室来，以后就让她周末住这儿。

我一听她这样说，我的头皮立刻发麻。

02

对于顾卫东母亲这个做法，我不能再接受了。

如果住在她家，这算什么啊？还不被学校里的人说死？还不被全村人说死？

想到这儿，我急忙阻拦道：

阿姨，我不能住在你家，要是被人知道，我和顾卫东都会被学校开除的。

看我一脸的为难，顾卫东也说她母亲：

妈，你不能这样做，你要为银娣考虑一下，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

顾卫东父亲也说：

老婆子啊，我觉得两个孩子说的对，你做事要注意影响，不能太急躁。

看我们都反对，他母亲这才冷静下来，笑着道：

对对对，是我太心急了，慢慢来慢慢来。

那天晚上，顾卫东把我送回了我自己的家。

从那天开始，顾卫东一家就把我当做了重点保护对象。

每个星期的米和菜，顾卫东都会偷偷摸摸送给我。

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他母亲买好了给我穿。

这让我省了很多钱，也让我收获了很多亲情，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是孤单一人。

顾卫东送东西给我时，有时候也会被同学发现，他就解释：

史银娣的一个亲戚与我同村，是他家托我带给她的。

时间匆匆，三年高中生涯很快过去，高考时，我与顾卫东双双落榜。

这都在意料之中。

我们上的是普通高中，录取率极低极低，应届生几乎考不取，偶尔几个考取的，都是复读生。

我放弃了复读，打算出去打工自食其力。

我的客观条件摆在这里，由不得我做选择。

顾卫东也没有复读，毕竟他父母岁数大了，家庭条件并不是十分富裕。

他要赶紧出来学手艺挣钱，赶紧把家庭重担挑起来。

看我们都不肯复读，顾卫东父母急的直跺脚，他母亲想了几天下了一个决定，说：

卫东，你不复读就算了，那你去打工，你供着银娣再读一年，她那么聪明，明年肯定能考取。

还没等顾卫东表态，我就坚决拒绝了，我已经受他们恩惠太多，我不能再贪得无厌。

看我态度坚决，他们只好罢休。

03

1989年，顾卫东带着我去了杭州打工，他进厂学车工，我则去了一个电子厂。

我与他在朝夕相处中，自然而然谈起了恋爱，感情非常好。

有一次顾卫东忍不住说：

银娣，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然后就想方设法靠近你。

后来听你亲戚说了你的苦难遭遇，我心里更加对你有好感。

可我无法帮助到你，我就天天洗脑我妈，她天生的软心肠，最见不得孩子孤苦伶仃。

当听说你的亲戚们都不要你时，她十分气愤，一定要收你做女儿，这不，你就成了她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她儿媳妇了，这多好啊。

我一听，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都是顾卫东的阴谋，他老早就算计好了要让我做他媳妇儿了。

看他一脸计谋得逞小人得志的样子，我追着他噼里啪啦一顿打。

他幸福地哎哟哎哟怪叫着，随即把我搂在怀里低喃：

这辈子我能拥有你，此生无憾！

我望着他的俊脸，听着他深情的话语，心里的甜蜜装不下，迅速涌上了脸颊。

我有一个新发现：甜蜜是红色的。

这辈子我能遇到顾卫东，能遇到他那对善心的父母，何尝不是我的福分呢？我也同样此生无憾。

只可惜，老天却无情地夺走了我的幸福，让我瞬间跌入深渊。

1992年，正当我们打算结婚时，意外猝不及防发生。

有一次他两位工友闹矛盾，随着矛盾升级，在车间里大打出手，钢管铁棍乱飞。

顾卫东向来热心肠，看他们打的凶猛，害怕出人命，就上前阻止。

可是，谁也没想到，混乱中，有一根铁棍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他的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

顾卫东倒下，众人都吓得住了手……。

顾卫东走了，我的天塌了，他父母的天也塌了。

要知道，顾卫东父母就他这么一个独子，还是千辛万苦在40多岁时生下来的，这种打击，一般人谁能承受？

他父亲扛不住这丧子之痛，偷偷喝了农药……。

我害怕他母亲也出意外，再也不敢出去打工，日夜陪着她开解她。

我心里何尝不疼呢？我也好想随他而去啊。

可是，我不能走，我不能留下我的干妈一人在世上。

她突然失去爱子与丈夫，她的心比我要痛千倍万倍。

04

我与干妈相互陪伴着疗伤，老人已经65岁了，有时她会喃喃问我：

闺女啊，这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平呢？我们一家三口从来都是为人和善，从来没有做过一桩坏事，为什么要受到如此惩罚？

我只能安慰她：

妈，这不是惩罚，卫东是在做好人好事时发生的意外，他肯定是去了天堂，肯定跟爸两个人在一起呢。

昨天卫东托梦给我了，他说他们现在在那边日子过得很好，还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还说总有一天我们一家四口会团圆的。

听我这么一劝，干妈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说：

也是啊，他们父子俩在一起呢，我瞎担忧个啥？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会跟他们汇合。

以后的十多年，我一直陪在老人身边，成了她嫡亲的女儿。

有时，她会劝我重新找个人嫁了，可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顾卫东的音容笑貌，始终存于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直到我36岁那年，再次遇到秦刚，才结束了我的单身生活。

秦刚，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并且跟顾卫东是好哥们，他知道我们所有的事。

当年他高考落榜，选择了复读，复读两年后，他考上了某高校的化学专业。

毕业出来后一直在沿海城市发展。

2005年，他回到老家弄了一个活性炭厂，等厂里稳定下来，他特意找到我，聘请我做了一名会计。

需要说明一下，我后来自学了会计专业，一直在一个乡办厂里上班，早出晚归的，就是为了就近照顾年迈的干妈。

秦刚早年结过婚，仅仅三年，夫妻感情破裂离了婚，没有儿女。

他一开始追求我，我没有答应。

他并不死心，只要一有空就往我干妈家里跑，跟我一同照顾老人。

两年后，干妈劝我说：

闺女啊，秦刚人不错，大家都见根见底的，你跟他成一家，妈放心，卫东也会赞同的。

我岁数大了，活不了几年了，妈不想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这世上。

在我走之前，你能得到幸福，这是妈最大的安慰，你就随了我的心愿吧！

我流泪点头答应。

38岁那年，我与秦刚结婚了，并且把80岁的老母亲接来了我们的家中。

结婚第二年，我就为秦刚生下一对龙凤胎，他喜出望外，对我对老人更上心。

由于我们夫妻照顾的详细周到，老人又活了18年，这期间没病没灾，吃得下睡得好，这让我很感满意，觉得对得住顾卫东这辈子对我的深情厚意。

2024年的某天夜里，老人终于走完了她的全程，去与顾卫东父子团聚了。

而我，也不再孤单，有秦刚与一对儿女陪伴左右。

可是，在夜深人静时，在一人独处时，想起来顾卫东，我的心仍然会撕裂一般的疼……。

（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