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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关二妮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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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时间：1985年秋。

这一天，我们一家五口正在吃午饭，有人慌慌张张跑来喊：

快，快，关老大，快，你二弟出事了。

父亲一惊，刷地站起身问：

峰大哥，我弟怎么了？出啥事了？

来人是我邻居杨国峰，我会称呼他为杨伯，他擦着脸上的汗珠说：

长民骑车去镇上买化肥回来，一个没注意跌倒，好像哪里跌坏了，躺在地上脸色煞白，爬不起来，人就在村子口的大路上，你快去看看吧。

父亲没等杨伯说完，箭一般冲了出去。

出了这等事，我们哪里还吃得下饭？一个个跟着跑去了出事地点。

爷爷奶奶共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父亲是老大，叫关长军，老二叫关长民，就是我二叔，下面两个姑姑都嫁在了附近村子。

说起来我这个二叔，他真是一个怪人。

他都36岁了，还没结婚，一个人住在两间瓦房里，悠悠哉哉过着日子。

别人打光棍都有客观存在的原因，要么长相不咋的，要么身体哪里有缺陷，要么人品不行，要么就是穷。

可我二叔哪样都不沾。

他178的大高个子，五官端正为人正派，自己也有两间房子。

看上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好几个，他就是不往上理，久而久之，就有人怀疑他那方面不行，他也不争辩，自顾自过着日子。

爷爷奶奶在的时候，还哭着嚷着让他成个家，等两位老人去世，我父亲与两个姑姑劝他，他依然不听，时间长了，再也没有人多嘴多舌，他也落得清静。

我们都跑去了大路上，果然二叔躺在稻谷堆里直哼哼呢。

原来，他自行车是被一根木棍滑跌倒的，两袋化肥口被跌炸缝，化肥撒了一地。

有一个女人正在大呼小叫：

这不关我家事，这不关我家事，谁也别想赖我。

村长严肃道：

唐春娥，你老实点，你男人在哪里？赶紧把他叫来，带关老二去医院。

你说不关你事，今天这事完全是你的责任，你赖也赖不掉。

我三令五申说，在路上不许晒粮食，车出车进会出事故，你可倒好，你不但把粮食全晒在大路上，还用木棍挡起来。

这下好了，出事了，你就想推卸责任？

我们这才注意到，这条大路上，一路到头晒的都是稻谷，本来不宽的路被占去一半，不用问，我二叔的滑倒肯定与这个有关。

02

父亲跟几个男人急忙把二叔扶起来，有人开来一辆拖拉机，把他送去了县医院。

经过拍片检查，二叔左胯骨粉碎性骨折，要住院手术。

唐春娥男人顾全忠被村长提溜着来到医院付医药费。

半个月后，二叔该出院了，可他死活不肯离开，非要顾全忠夫妻赔偿一笔损失，否则就去法院告他们。

二叔的理由很充分：

我的伤就是他家造成的，我伤的那么重，谁知道会不会落下残废？我要是失去劳动力，谁来养活我？这可是天大的损失。

村长出来做思想工作，问他大概要多少钱赔偿？

二叔伸出五根手指。

村长问：五十元？

二叔摇头。

村长问：五百元？

二叔仍然摇头。

村长瞪大眼睛：总不可能是五千元吧？

二叔点头：

是的，离五千，我不出院。

村长大叫：

关老二，你是想钱想疯了吧？他家哪里拿得出来那么多钱？

二叔头一摆：

这我管不着，你是村长，你看着处理吧，你处理不了，我就上告。

村长摇摇头，气急败坏离开了。

八十年代的五千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或许是摄于村长威信，或许是害怕坐牢，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唐春娥顾全忠这对有名的铁公鸡居然答应了我二叔的要求，咬牙切齿拿出了五千元。

这钱是顾全忠卖了一处老宅子换来的，据说不够还借了一笔钱。

这个顾全忠，是我们村子里最有的钱人，他祖上做过大官，村里人传，他家的宝贝多着呢，不过谁也没见过。

虽然没看见过他家有啥宝贝，他家房子倒是有两处，都是大瓦房，这是事实。

二叔出院了，唐春娥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哪里能咽的下？她一有空就来我二叔家门口骂，骂他蔫坏，骂他吃死人不吐骨头，骂他怪不得娶不到女人……。

二叔不理不睬她，有时候他听得不耐烦，哗地扔过来一块砖头，或者半截木棍子，吓得唐春娥跳着脚躲避，那肥胖的身躯左右躲闪，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03

半年后，二叔的身子完全养好了，他又开始下地干活。

以前村里人对他风评不错，自从他讹了顾全忠家五千元，人品直线下滑。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骂我二叔太贪财，纯属讹人。

二叔不管这一套，自顾自过着日子。

年三十到了，家家户户开始忙着做年夜饭。

80年代的农村，虽然还不那么富裕，起码不饿肚子了。

有的人家炸素藕饼，有的人家包包子，条件好的人家，还割回两斤肋条肉炸肉圆吃。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时，突然顾全忠家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母亲一边在灶间忙碌一边叹气说：

造孽啊，小岚这丫头估计又挨打了，这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啊？

母亲嘴巴里的小岚，是顾全忠的亲生女儿，唐春娥却不是小岚的亲生母亲。

小岚的生母叫方秀芝，长得娇小玲珑温婉可人。

她嫁过来生下小岚，没多久悬梁自尽。

关于她的去世，一直是一个谜。

小岚两岁时，唐春娥进门，自此，这孩子就落入后母手中。

唐春娥嫁过来一连生下两个儿子，这让顾全忠脸上倍感荣光，出出进进腰板挺的笔直，他认为都是唐春娥的功劳，自然而然对她言听计从。

生小儿子时被罚了一笔款，他也认为值得。

小岚可就惨了，她五岁不到就开始做家务，做的不好就要挨打，人们走过她家门口，经常听到她哭泣求饶。

可是，谁又敢多管闲事呢？加上唐春娥的专横跋扈，别人对她家更是退避三舍。

这次大年夜，十岁的小岚叫声尤为凄厉，每个人听了，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突然，二叔抓着一把铁锨气冲冲跑过我家门口，父亲大叫一声：不好！

一边叫，一边扔下手里正在削皮的藕段子追了出去。

母亲连忙吩咐我：

二妮，你跟过去看看，你爸要是犯浑多管闲事，你就拽住他回来。

我答应一声，一溜烟跑出了门。

果然，二叔是奔向顾全忠家的。

我去时，他家门口已经围了满满的一圈人，我挤进人群一看，吓得目瞪口呆。

只见可怜的小岚躺在地上，满嘴都是鲜血，脸上有一块明显的烙伤，正滋滋冒着烟，一看就是火钳烫的。

她一只腿应该是断了，脚掌怪异地翻了过来。

后来才弄明白，唐春娥炸了两碗肉圆放在碗柜里，她发现少了大半碗，硬赖是小岚偷吃的。

小岚没吃，自然不肯承认，这女人就下了毒手……。

其实这肉圆是唐春娥两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偷吃了的，小岚受了无妄之灾。

04

二叔怒火中烧要打唐春娥，父亲赶到，用力拉着他劝他回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春娥呸了二叔一口骂：

关老二，你tmd算老几？你少管我家闲事，我打我女儿怎么了？关你什么事？你是她的什么人？

二叔指着她眼里冒火：

你这歹毒的女人，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等着吧。

二叔过去抱起来小岚，唐春娥想来阻拦，却被二叔一脚踢翻。

顾全忠这时从外面急匆匆回来，刚想张嘴问，又被我二叔一脚踹倒。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我二叔抽什么风？

父亲与围观的人也一头雾水，都认为我二叔脑子坏掉了。

大家闹不明白，小岚跟他无亲无故，他干嘛乱插手？

二叔把小岚送去了医院，第二天，唐春娥夫妻被请去派出所。

没多久，唐春娥由于虐待罪判了三年徒刑，顾全忠批评教育了一番回家，全村轰动。

随着案件落幕，对于我二叔谜一样的行为，众人也得到了答案。

原来，顾全忠的前妻方秀芝是我二叔的恋人，两人在20岁时就私定终身，爱的死去活来难分难解。

可方秀芝父母嫌贫爱富，逼她嫁给了顾全忠为妻，得了一笔丰厚的彩礼。

新婚之夜，顾全忠发现方秀芝不是第一次，气得他当时就挥了拳头，之后，方秀芝经常被家暴。

她十月怀胎生下小岚，顾全忠硬说不是他的种，半夜里可着劲逼问她跟了谁？

方秀芝有苦难言，只是不停的哭。

后来顾全忠出轨，把唐春娥明目张胆带回家，方秀芝受不了这侮辱，终于走上绝路。

她前一夜找到我二叔，哭着恳求：

长民，我对不住你，这辈子没法嫁给你，但愿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补偿你。

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请你一定看在我的份上帮帮小岚，这孩子可怜，一生下来就不招人待见……。

二叔问她啥意思？可她死活不肯说，第二天就出了事。

自己心爱的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二叔的心彻底死去。

但他知道，方秀芝的事跟顾全忠脱不了干系，因此，那次他被摔倒住院，狠狠讹了那对夫妻一把。

他一直关注着小岚，他也知道她受后母虐待，可是，由于是小打小闹，他没奈何唐春娥。

这次小岚被打的那么惨，他终于可以出手解救了。

以上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小岚出院后，他去找顾全忠谈判，要接小岚去他家生活。

本来顾全忠就怀疑小岚不是自己的女儿，再加上他从心底惧怕二叔的狠劲，因此，他忙不迭地把监护权移交给了二叔。

二叔把小岚带回了家，并且把她送去了学校读书。

可怜的小岚，十一岁了，一天学都没有上过。

她来到二叔家后，过上了天堂一般的日子。

二叔可着劲对她好，恨不得把全天下好吃的好穿的都送到她面前。

那五千元，二叔全部用在栽培小岚身上，一点都不吝啬。

小岚也争气，学习十分努力，历尽磨难的她，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小学中学大学，她成绩一直出类拔萃，后来又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她去了一线城市的大公司上班。

结婚后，她把二叔接去了城里养老，夫妻俩对他很孝顺。

如今我二叔75岁了，日子过得幸福又安逸，有时来我家做客，那派头就像退休老干部一样，一点没有了以前庄稼汉模样。

顾全忠一家可就惨了，他那两个宝贝着长大的儿子，争先恐后把顾全忠的家底折腾个一干二净。

现在顾全忠成了名副其实的穷老汉，两个儿子谁也不管他，他只能一人畏缩在两间破屋子里苦度光阴。

唐春娥出狱后，顾全忠就跟她离了婚，这女人名声臭了，只好远走他乡，后来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

所有一切都落幕，恩怨情仇自有它的归宿，

总而言之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人心要向善，你所做的一切，老天自有评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