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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封志香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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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黄小娥跟我同岁，去年她经人介绍，嫁到了江苏某地。

我们两人一起长大，感情不错，平时有书信来往。

听说那边条件很好，吃饱饭不成问题，她还说她老公对她可好了，公婆对她也不错。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过得很幸福。

此时此刻，我想到了去江苏投奔黄小娥，或许这是一条出路。

当夜我没敢回去，蜷缩在庄稼地等到天蒙蒙亮，然后去了裁缝店里。

我害怕继母与父亲他们找来，我要赶在他们前面结算这个月的工钱，然后坐车去江苏。

还好，事情进行的比较顺利。

我拿到了钱坐上了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幸亏裁缝店里有黄小娥的信，按照地址，我很快找到了她。

她看到我很是惊讶，我把我的所有经历告诉了她听，一再关照她，写信回去时千万不能透露我的行踪。

她点点头，气愤说：

你继母与她儿子，真不是人，怎么能对你做出这种事？

还有丁全善，他也太愚孝了吧？他母亲什么人他不知道吗？居然还被吓唬住，唉！

志香啊，我看你还是忘了他吧，这种人没什么可惦记，软骨头，关键时刻不能保护你，要他有什么用？

我想想也是，在我绝望时他选择退缩，这种男人能给我带来幸福吗？

看我默不作声，黄小娥道：

志香，你也19岁了，我帮你在这找一户人家啊，我没有骗你，这儿的生活条件可好了，保证让你不受苦。

我心情糟透，无依无靠的感觉让我好像悬在半空中那般不踏实。

既然丁全善背叛了我的爱情，我还不如选择生活。

听了黄小娥的建议，我默默点了点头。

女人总归要嫁人的，没有了爱情，嫁给谁都可以。

在黄小娥的张罗下，我嫁给了她同村的林健为妻。

林健比我大八岁，人很清瘦，话语不多。

他之所以到今天没结婚，是因为他有先天性心脏病，附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

而我之所以愿意嫁给他，是看中了他家的好条件。

他家有一栋2层小楼，还有八亩地，还有，他父母一看上去人很亲切，见第一次面，他母亲就拉着我的手说：

闺女啊，你跟我家有缘啊，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放心，你嫁给我儿，我会拿你当亲女儿看待的，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02

89年，我与林健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如意料之中的幸福，公婆待我如亲生，老公待我也是温柔体贴。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身体跟他的名字正好一个相反，很是虚弱，干不了重活。

婚后我生下一对儿女，全家自然高兴。

好景不长，结婚第九年，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怕我和孩子冻着，公婆去镇上买来一车煤球。

我家前面路上有一个很大的斜坡，公婆的三轮车推不上去，林健正好在门口，他就想着去帮一把。

谁也没想到，悲剧就此发生，林健用力过猛慢慢倒下，煤球车从他身上碾过，黑黑的煤球滚落一地……。

白发人送黑发人，公婆身体一落千丈。

他们就林健一个儿子，失去这唯一儿子，怎么不令人痛彻心扉？

我也一如公婆悲痛，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上有老下有小，能有多少时间让我沉浸在悲伤中呢？

就此，家庭的重担落到了我一人身上。

善良的公婆舍不得我吃这个苦，说我年纪轻轻的应该重新找一条活路，不能被这个家拖累。

可我怎么舍得扔下他们不管？

我一次次拒绝了上门说媒的人，我早打定注意，我不会离开这个家，我会把一对儿女抚养长大，我会为公婆养老送终。

怎么样也没想到，老公去世的第三年，丁全善找来了。

对于他，我说不出来是爱还是恨。

整整十二年，好像很多东西已经改变。

年少的我看到他就耳热心跳，今天他的突然出现，除了开始的震惊，现在却变得心平如水。

我问他：

你刚刚说你妈走了，那是啥意思？

丁全善小心看了我一眼幽幽说：

我妈冠心病发作，去年走了，她应该是被我气死的吧。

那天晚上你跑走，我十分伤心，去小店拎了两斤白酒把自己灌醉，我妈骂了我一夜。

可我喝醉了，听不到了，真好。

后来听说你不见了，我到处找你找不到，这让我心如刀割，失魂落魄，十分自责。

我经常把自己灌醉，经常一个人四处游荡。

我妈让我去复读，我索性把所有的书都烧成了灰。

我的举动成功把她激怒，她又开始骂我，我又开始喝酒。

我二十二岁时我妈替我说媒，我一个也不见，她气得看到我影子就骂。

我平时除了喝酒就是干活，跟我妈没啥好说的。

作为儿子，我应该孝敬她，她把我抚养长大，的确辛苦。

可是，我这辈子的幸福，也是被她毁了，这让我内心十分恨她，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冷淡她。

我们母子整整斗了十年，她终于病倒了，在我又一次激怒她时，她倒下再也没爬起来。

03

听完丁全善的话，我不禁叹息，想不到这么要强的女人，居然落到这个下场。

仔细想来，这里面似乎也有我一半的责任。

看我默不作声，丁全善继续说：

我妈去世后，我消沉了足足半年，忽然有一天黄小娥找到我，主动告诉了你的情况，她还鼓励我来追回你。

我这才弄清，原来你是躲到了这儿，怪不得我遍地找你找不到。

我来到这儿后，没有勇气面对你，我害怕你生我的气，害怕你会撵我走，我每天看你一个人出出进进干活，心里舍不得，就想着暗地里帮帮你，谁知却被你抓住了。

志香，你能原谅我吗？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只要你肯原谅我，你让我干啥我都愿意。

我又一次默然无语。

面对丁全善的请求，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听完了他所有的叙述，我本来平静的心被扰乱。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原来他心中始终有我，原来他这十二年过得如此悲愤沉重。

可是，我的心仍然好像有一根刺横在那儿，让我无法舒坦。

月光映照在麦地，清冷而幽怨，一如我的心情。

我想了片刻说：

不知道小娥告诉你没有？我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养儿女，我的负担很重的。

丁全善立刻道：

你的情况她全部告诉我了，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我会义无反顾跟你一起承担所有。

看他说的那么坚决，我戏谑一句：

你不会又像十二年前那样临阵逃脱吧？

你考虑清楚了再说，不要再说的那么坚定。

丁全善不好意思道：

志香，我知道那次深深伤害了你，我真诚向你道歉，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用余生来补偿你。

我回答：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个问题先放放，等过阵子再说吧。

04

那天之后，丁全善不再晚上偷偷帮我干活，而是变得明目张胆。

公婆看到问：

志香啊，他是谁啊？怎么光帮你干活，不来家里吃饭呢？

我回答：

你们别管，随他去，我没有饭给他吃。

面对我的冷淡，丁全善倒是毫不在乎，他帮我收好油菜籽收好麦子，又帮我把秧全部插完，然后就去了别处打工

我也不管他，照样过着自己的生活。

等到秋收时，他又出现了，又像活 雷 锋一样替我忙完了所有农活，我仍然对他不理不睬。

黄小娥忍不住了，她问我：

小香啊，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们两个人这算咋回事啊？你婆婆找我问三百遍了，我该不该告诉她？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

谁让你跟他说我在这儿的？

黄小娥嘻嘻一笑：

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太辛苦么，反正你们两人都是单身，反正他老娘走了，没有阻碍了，我让他来帮帮你多好。

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你那个坏种继哥前阵子被抓进去了，听说是犯了什么强 奸 幼女罪，估计起码判十年。

你那个继母正上蹿下跳逼你父亲找人捞她儿子呢，这能捞得出来吗？

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是不是恶有恶报？

我点点头，心里突然就一阵舒坦。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终于让我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第二年的农忙季节，当丁全善又一次帮我忙完了所有事，征得公婆与儿女的同意，我把他带回了家。

看着这么一个精精神神的老小伙儿站在面前，婆婆拉着他的手一边抹泪一边说：

志香是个苦孩子，你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啊，不要让她再受委屈。

丁全善一听，噗通跪倒在公婆跟前：

爸，妈，我也是一个苦孩子，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从今以后，你们就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吧，我以后跟志香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听他这么一说，公婆喜不自胜，一把拉起来他。

我与丁全善，经过十四年的分离，终于又到了一起。

结婚的当天晚上，他抱着我眼圈发红，他说：

志香，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了，我以后会好好珍惜你，再也不会把你弄丢。

我点点头：

我已经考验了你两年，不会再怀疑你的真心，也理解了你当初选择你母亲的无奈之举。

如果你当初抛弃你母亲带着我私奔，说不定我们不会如现在这般幸福。

现在我们的结合，才真正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听我这样说，丁全善笑了，他轻轻吐出一句：

谢谢你老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此时此刻，窗外的月亮，犹如一袭轻纱，轻轻覆盖在大红喜被上，遮住了一床的旖旎。

经过漫长的15年坎坷，我终于拥有了迟到的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