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唯行

人到中年以後，便漸漸對自身健康起些思量。單位里年年組織體檢，抽血化驗、儀器掃描，各項指標列成清單，看來看去，總覺心神不寧。稍有偏差便慌了神，連夜往醫院跑，反倒把無病之人也治出病來。我向來不湊此熱鬧，緣由有二：一則人與禽獸一般，俱有自愈之能。春去秋來，草木枯榮，人之氣血亦如四季輪回，偶有滯澀，原可自行調和。二則年歲漸長，筋骨松懈，四肢微痛，本是自然之理。若苛求老邁之軀與少年人一般無二，便是逆天行事。平日里雖不求醫問藥，卻也講究些保養之道。紅棗黃芪入茶，枸杞蒲公英煮湯，皆是尋常人家的調理之法。至於老人最要緊的血脈心臟，倒有一方常備——麝香保心丸。此藥雖小，卻能通絡活血，延緩血脈脆化。只是近年聽聞安宮牛黃之名，也生出些思慮。這藥原以野生麝香、牛黃為要，如今市面所售，多是人工合成之物，一粒竟值五百餘金。更有商家標榜"雙天然"，細問方知所謂天然，不過是人工養殖之物，並非山野珍稀。至於犀角早被禁用，改用水牛角替代，雖遜色幾分，卻也存著藥性。說起這些藥材，倒讓我想起文房舊事。書畫人最珍視的老墨，其配方竟與中成藥暗合。八十年代前的老三廠墨錠，必用野生麝香、熊膽，更摻入珍珠粉、冰片等物。最妙是那廣膠，原是水牛角熬制，與松煙混作墨料，竟有療疾之效。前日與墨友論及市況，方知老墨反不如新墨暢銷。究其緣由，一則世人貪圖新墨便宜，二則不懂老墨物以稀為貴的道理。試想當年出口創匯，老墨用料皆是真材實料，何等珍貴。反觀民國年間，洋煙充斥市面，墨匠為省成本，多用劣質原料，豈能與六七十年代製品相比？我常想，老墨之貴，貴在時光沈澱。野生麝香、熊膽、廣膠之類，今已絕跡，便是制墨名家，也難尋此等珍品。新墨縱然精工，終究缺了那股天地靈氣。藏家手握老墨，當如持掌歲月，莫要輕易轉手。這墨錠里藏著的，何止是松煙墨香，更是前人對天地萬物的敬畏之心。人活一世，當知進退。小病不藥，大病難醫，隨其自然最好。就像老墨不必日日研磨，偶爾取出把玩，已覺心滿意足。藥材有優劣，墨品分高下，皆是天地造化，人力難及。我們這輩人，既得見老墨真容，便該懂得珍惜。不必強求他人理解，只管守著這份舊物，看它在時光里愈發溫潤。這或許就是老輩人常說的"順其自然"，不爭不搶，卻自有其道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