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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万进福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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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中午,饭吃到一半,二叔发话了,他筷子一放说:
大丫二丫三丫,爸跟你们说一件事,我想把这栋小楼给你哥,你们没意见吧?
二叔话音一落,本来谈笑风生的席间,突然鸦雀无声。
我心一惊,反应过来立刻道:
叔,饭吃的好好的,你咋说出来这种话?这楼我不能要,等以后留着给三个妹妹吧。
二叔好像没听到我说话,立刻站起身来重新问三个堂妹:
我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怎么不表态的?
大堂妹看看我看看二叔,这才开口道:
爸,我没意见,这楼就该给小哥,这么多年来,我们姐妹仨在外面忙乎,也照顾不到你与妈,都是小哥在你们身边。
大堂妹这么一说,双胞胎堂妹也同时表态:
爸,你别生气,大姐不要,我们也不要,我们的确没理由要这房子。
这下把我弄得很是尴尬,却又不知说啥好,只能一个劲推辞,妻子秀琴也过来直摇手:
咱不能要,咱不能要,我与进福孝敬二叔是应该的。
二叔再度发话:
你们两口子别说了,就这么决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有难处不管。
听了二叔的话,我突然哽咽。
我这个二叔啊,从小到大,总是对我关怀备至,总是能做出令人温暖的举动来。
01
我1971年出生在苏南农村。
父母生我们兄妹三人,我是家中老小,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我8岁父亲就没了,母亲为了我们三个孩子不受委屈,没有选择改嫁,而是咬紧牙关抚养我们长大。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还不富裕,缺吃少穿是常态,何况我们家没有了顶梁柱父亲,一个寡妇带三个孩子,生活可想而知的艰难。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天早晨5:30起床,就会去厨房煮一大锅米粥,这米粥,我们一家四口要吃一天的。
为了节约用度,我家很少买荤菜吃,自留地里长什么菜,餐桌上就吃什么菜。
常年吃下来,把我的小脸都吃成了菜色。
还有厨房里那些坛坛罐罐的咸菜,吃得我都想吐。
母亲勤快,她只要一有空,就腌制各种咸菜,有萝卜干,有菜干,有腌洋姜,还有腌蒜头与腌青椒……。
我家东墙头那片空地上,种着一大片洋姜。
这东西太肯长了,只要得点水分和阳光,就会长得蓬蓬勃勃热热闹闹。
深秋季节,母亲把它们全部挖出来洗干净切片用盐码进坛坛罐罐中,吃一年都吃不完。
我上初中三年,每个星期都会带两瓶腌洋姜放书桌里,吃得我寡淡无味食不下咽。
如果不是二叔经常出现在学校里,我都不知道怎么挺过去这苦难的日子。

02
我家日子艰难,二叔家却一个相反。
他在我们当地的一个大型砖瓦厂上班,而且是个小干部,每个月有工资拿。
二婶这人会过日子,一分钱也不会错花,谁家也借不到她的钱,连娘家人也别想沾到光。
记得她弟弟娶媳妇,有一次她老娘过来想借二百元过彩礼,被二婶一口拒绝。
她老娘哭着骂她冷血无情铁篦子,气得一辈子再也没上过二婶家的门。
家外有挣钱手,家里有聚钱箩,因此,二叔家的生活条件在我们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好。
可是,凡事没有完美。
二叔二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
他们第一胎生的是女儿,第二胎想拼个儿子,结果,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夫妻俩欲哭无泪。
再想拼第三胎时,计划生育开始,他们的计划破产。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从小二叔就非常喜欢我,他有心想让我过继给他,可二婶不同意。
她才不想自己一辈子省吃俭用的家当给了一个外人呢。
不错,在她眼里,我们一家都是外人。
她知道二叔舍不得我们兄妹仨,为了防止他贴补我家,只要二叔下班回来,她就时时刻刻盯着,二叔一拿到工资,立刻要了过去小匣子锁上。
有一次傍晚,二叔偷偷溜来我家,刚从口袋里掏出来二十元钱,母亲还没弄懂怎么回事?院子外就响起来二婶划破天际的尖利骂声:
老昌头,你黑灯瞎火的钻你寡嫂家干嘛?你还要点脸不?
老昌头,就是指我二叔,他大名叫万昌全。
母亲很是羞怒,拿起来钱一把塞还给二叔手里,把他轰走了。
之后,二叔再也没敢来我家。

03
虽然二叔不敢来我家,但他心里一直装着我们三个没爹的孩子。
那时我与姐还在村小学上学,大哥小学毕业后就回家帮母亲干活了。
二叔只要一下班,就会先来学校里找我。
他见到我,先摸摸我的头,然后把我拉到僻静处,从口袋里掏出来各种各样的零食让我藏起来带回家吃。
记得我九岁生日的前一天,二叔的脸突然出现在教室窗口。
我一看到,撒腿就往外跑。
因为我知道,只要二叔出现,我就会有好吃的。
哪个孩子不贪吃啊?何况我家一年到头没啥好东西入口,肚子里早就寡出淡水来。
我兴奋的扑进二叔怀里,他爱怜地摸摸我的头,变戏法一样从口袋摸出来两个橘子罐头。
我双眼放光,这东西我从来没吃过,看着就勾人食欲,二叔叮嘱:
小福啊,你藏好了,别被谁看到,回家跟你哥姐一起吃。
我乖巧的点点头。
我懂二叔的意思,他是害怕被二婶知道又要掀起来轩然大波。
我上初中时,去了镇中学。
镇上离我村大约九里路,为了替家里节省点钱,我选择走读,早出晚归。
巧的是,二叔所在的砖瓦厂在学校不远处,我每天都会路过他的办公室门口两趟。
离开了二婶的视线,二叔的父爱喷薄而出。
他生怕我在学校吃不好,隔三差五的就会用铝制饭盒送点鱼肉来。
我的确吃得很差。
别个同学的饭盒里,不是咸菜炖猪肉,就是韭菜炒鸡蛋,唯有我,是一成不变的腌洋姜与腌萝卜干。
同学们干脆替我起了一个外号:腌菜大王。
我被羞得面红耳赤,自尊心碎了一地。
弄到后来,一到中午吃饭时,我都会避开众人躲去小树林里吃。
有一次放中学,我去食堂拿饭盒,赫然看到二叔站在那,我惊喜万分,扑了过去。
二叔笑眯眯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饭盒说:
小福啊,这里面是我从食堂打来的红烧肉,还热乎着呢,快趁热吃吧。
我答应一声,告别了二叔,脚步一拐走进了教室,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饭盒,一阵香气溢满了教室。
有几个男同学伸头过来看,不禁惊呼道:
哇,好大一盒红烧肉啊,你这一顿能吃得完吗?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们想蹭吃。
我白了他们一眼,心里生气这些人以前对我的轻视与嘲弄,自顾自吃了起来。
我第一次在吃饭时挺直了腰杆,第一次不用因为吃咸菜而被人重复取笑,这样的感觉真爽。

04
冬天到了,寒风呼呼的吹,可我还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棉袄。
不是母亲不心疼我,而是我家为了娶大嫂进门,不但所有的积蓄拿出,还借下一屁股债。
这种情况下,我们全家只能节衣缩食。
这一天气温突然下降,上午最后一堂课,我正冻得瑟瑟发抖,窗户边出现了二叔的笑脸,我来不及跟老师打招呼,就一跃而起蹦出门外。
每次我看到二叔出现都是欣喜的,不知不觉形成了条件反射。
那时候的二叔,就是我的天,就是我的太阳,看到他我心就禁不住温暖,一切的穷困与寒冷都会离我而去。
这次二叔依然没有让我失望,他手里拿着一件崭新的棉袄,还有一条卫生裤与一双胶棉鞋,一看就是才从街上买来的。
看我穿的如此单薄,冻得脸发紫,二叔眼睛湿润了,他赶忙把我拉到背风的地方说:
小福啊,冻坏了吧?快把这些穿起来。
我听话照办。
当我把所有的一切装备穿上,顿时一阵暖意从内心发出,身上再也感觉不到一点寒冷。
这样的温情,这样的关爱,让我刻骨铭心,就在那一次,我在心里默默立下誓言:
等我长大后,等二叔老了后,我一定会照顾他,一定会对他不离不弃。
二叔知道我家欠下很多债,他瞒着二婶,每个月发工资,都会留下一部分钱,等我经过他办公室时,让我带给母亲。
母亲不要,害怕二婶找茬满村骂,二叔带话她:
嫂子,我工资涨了不少,她根本不知道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我哥老早不在了,你一人辛苦拉扯大三个孩子,我帮你一把是应该的。
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我是借给你的吧,等以后孩子们挣到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我把这些话带给了母亲,她感动得直用围裙抹眼泪,嘱咐我:
小福啊,你要记住你二叔的好,等你长大了,可一定要孝敬他。
我使劲点头:
妈,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二叔。
二叔的三个女儿逐渐成人,大堂妹考取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嫁人生子,难得回一趟家。
两个双胞胎堂妹只读到初中毕业,后来一起去了深圳打工,两人就像商量好一样,不约而同谈了外地男朋友,这差点把二叔气死。
二叔坚决反对,却也没能阻挡姐妹俩奔赴爱情的决心。
她们一个嫁到了西安,一个嫁到了安徽,唉。
三个女儿都不在身边,这让二叔二婶的小楼异常冷清。
我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老老实实回到了农村修地球。
我结婚后,与妻子一起搞养殖业,养鱼养虾养蟹,日子倒也过得富足。
自然的,我把二叔二婶当做了自己的亲父母孝敬,一有空就去陪伴照顾他们照顾他们,这让二叔颇感安慰。
二婶是受之有愧的,尤其是她有一次跌倒腿骨折住院,都是我们夫妻在轮流服侍。
她的三个女儿只是回家看了她一次,然后推说工作忙家里走不开,丢下一点钱走了。
那次,她终于说了几句软乎话,大意是,以前她对我家太苛刻,请我们原谅。
我根本不计较她好坏,我对她好,那是看在二叔的份上,如果不是二叔,我怎么可能会对她好?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我二十岁的儿子患上了急性白血病,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还卖了房子。
二叔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掏出了他的一辈子存款给我,我哪里肯要啊?
好在经过有效的治疗,儿子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五年过去,一次没复发。
这次二叔一定要把小楼过户给我,就是想帮助我度过这难关。
我心里一阵难过。
小时候的我让二叔照顾着,本想着他岁数大了,换我来照顾他。
谁知,我儿子的一场病,又把他的晚年生活搅得一团糟,从而再次为我 操心不断。
我不知道以后将会怎样,但我下定决心,一定不能拖二叔下水,自己要竭尽所能的让他晚年过得幸福安逸。
唯有这样,才对得起他曾经对我的各种好,才能让自己不违背当初的誓言。
只求我的儿子,从此以后能健康,能正常学习工作生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