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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封玉芳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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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高尚之处,不是看他做了一件两件好事,而是他一辈子在做好事。
这才是真正的善良,透在骨子里面的高品质,岁月也磨灭不了。
01
2001年,58岁的大伯得了贲门癌。
听到这个噩耗,我放下手里一切的事,回老家看望他。
这个大伯,我向来敬重,在我的记忆里,他总是那般沉默寡言勤劳朴实,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
他割牛草,修铁犁,打扫牛棚,替牛洗刷身子,拿着一根柳条枝,帮他心爱的牛驱赶那些吸血蚊蝇……。
总之,我一想起大伯,同时会想起那头老水牛。
才走进村口,正好碰到大妈来河边淘米洗菜,她一看到我,立刻就红了眼眶说:
玉芳啊,你咋有空回来的?快来家坐。
不等我回答,拉着我直奔她家小院。
当时大伯才查出病症,由于没钱手术,只好先带回家,打算凑够钱去省人民医院治疗。
大伯和大妈,都是老实人,一辈子就只会种地。
堂哥和堂姐,也是憨厚老实的很,读书不多,找的对象也很普通,家庭条件一般。
大伯属于大手术,医药费自然是天价,农村人一下子哪里拿得出?
所以,当我走进大伯家时,就看到堂哥堂姐都坐在堂屋八仙桌边,眼睛红红的,一筹莫展的。
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跟着难受起来。
大伯躺在床上,闭着眼,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听到有人进来,他睁开眼看着我,也是那句话:
玉芳啊,你咋有空回来的?快坐下歇歇。
老实人的问候,总是平实而真诚,不带一点花哨。
我是远嫁,平时很少回家,只有过新年时,才有空回老家看看几位长辈。
我坐在床沿,与大伯拉扯了几句闲话,突然发现,屋内堆满了各种营养品,量多得出奇,就好像是一个小商店。
我奇怪问:
大伯,我家有那么多亲友吗?
跟在我身后进来的大妈解释:
不全是亲戚送的,大多数是村里人送来的,我不肯收,他们也不让,你看,那么多东西,什么时候能吃得了啊?
我这才明白过来,大伯的好人缘,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来,哪家有困难找到他,他都会不遗余力的提供帮助,而且不求回报。
尤其是这头耕牛,在全村实行分田到户后,发挥了极其大的作用。

02
从我记事时,大伯就是生产队负责耕田的老把式。
晨雾袅袅下,落日归鸦中,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人一牛,在广袤的田野里慢慢移动的身影。
那时去生产队干活,都是队长吹哨子,大喊:上工啰,下工啰。
可我大伯从来听不见,别人出工时,他已经耕了大半亩地,别人下工时,他还在地里忙碌。
他有自己的目标和任务,谁也左右不了他。
记得有一次耙秧田,为了抢季节,大伯与他的牛披星戴月,连续干了十多天,最后牛累倒了,大伯也累倒了。
大伯被抬回家时,浑身泥浆滴答,他的身上腿上,爬了好多只蚂蝗,有的都半截身子钻进了肉里,看着惨不忍睹。
具有实干精神的大伯,年年被评为公社劳动模范,全村里,大伯家的奖状最多。
可他从来不骄傲,他永远是干活最多的一位,说话最少的一位。
支书夸他:具有老黄牛精神,人与牛已经成为一体。
分田到户后,生产队要把牛卖掉分钱,主要原因是一头牛不好分,害怕引起社员矛盾。
大伯流泪了,他舍不得陪伴了八年的牛。
向来不争不抢的他,当天夜里就去了村长家,恳求把这头牛分给他,说他宁愿少要两亩地。
村长也是性情中人,他十分欣赏大伯的为人,为了这事,特意召开了一次全村大会,征得了村民同意,把这头水牛给了大伯,只是象征性的收了点钱。
大伯当场喜极而泣。
他感恩全体村民的成全,在后来的十多年里,只要哪家的田没耕,哪家上门请到他,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犁地。
刚开始分田到户,拖拉机犁地的还很少,很多都要靠钉耙翻,这样一来,进度就慢了许多。
大伯不声不响,赶着他的老伙伴,肩膀上扛着犁,一家一家的帮忙。
最记得有一次,村里的苏长根老婆急性阑尾炎住院,当时正值插秧季节,他在医院里急的坐立不安。
农村人都是靠地吃饭,一年没收成,就受一年穷。
一个星期后他回到家,急急忙忙跑去自家地里,赫然发现,六亩地都放了水,并且耙得平平整整,拔了秧苗就能插。
他激动万分,经过打听,才知道是我大伯抽出来吃饭睡觉的时间,帮他干完了这些活。
苏长根被深深感动到了,他把自己三个十多岁的儿子拉到大伯面前嘱咐:
你们三个臭小子给我听着,等你们长大了,有能力了,你封大伯遇到任何困难,你们都要帮他。

03
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农村人种地实行了机械化,拖拉机耕地耙地已经普及。
这样一来,大伯与他的老伙伴,就没了什么用武之地。
大妈建议把老水牛卖掉,可大伯哪里舍得?
大伯跟大妈商量:
咱们就留着它吧,它陪着我20多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早就成了我的亲人,我怎么忍心让它去屠宰场?
再说了,它为这个村出了多少力气啊,咱不能因为它没用了,就把它买钱,这显得咱太不仁义。
大伯这辈子的话很少,极少表达情绪,可是他为了自己的老伙伴,第1次长篇大论。
说着说着,他那沧桑的瞳仁里,有泪花一闪一闪。
那头老水牛也好像有感应似的,一个劲用头蹭大伯,大圆眼里,盛满了哀伤。
大妈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一看这情形,她的心瞬间软了,赶紧说:
好好好,咱不卖,咱再也不卖了,反正它就吃草,也不用花什么本钱,养着吧。
得到大妈的允许,大伯的脸瞬间绽放,一下子抱住了老伙伴的脖子,久久不肯松开。
不过,大伯与牛并没休息,他们仍然会在各家自留地里或者庄稼地里,发挥着余热。
时间又过去了7年,29岁的老牛终于倒下,并且不肯吃喝。
看着老伙伴一天比一天消瘦,大伯心急如焚,他以为它病了,遂请来几个兽医医治。
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兽医告诉大伯:
没必要再花冤枉钱,你家这头牛不是生病,而是限期已到,你看它不吃不喝的,有气无力的,站都站不稳,明显是没几天活头了。
大伯这才愿意接受事实。
其实他何尝不懂呢?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几天,大伯日夜陪伴着他的老伙伴,帮它洗刷稀疏的毛发,陪着它喃喃说话。
一天半夜,卧倒多日的老牛突然起身,挣扎着跪到大伯跟前,圆圆的大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滴下。
大伯轻轻抚摸它,眼见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伙伴慢慢倒下,闭上了眼。

04
老水牛去世,大伯的精气神突然被抽掉一样,他每天萎靡不振,失魂落魄,食不下咽。
等到家里人发觉他不对劲,时间已经过去两年。
堂哥带大伯去医院检查,才得知他患了贲门癌,而且已经到了中晚期。
这个晴天霹雳炸响了整个村子,人人都在唏嘘:
老封这么好的人,岁数也不大,怎么得这种要命的病啊?真是老天不长眼。
也有人说:
是不是他的老水牛想他了?想让他去陪伴?
想起来大伯的种种好,人们不约而同拎着各种补品涌向大伯家。
这,就是为何大伯家会有如此多补品的前因后果。
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大伯的手术费怎么凑?
那时这样的大手术,各种费用加起来大概要5万左右,这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工作繁忙,也不能久留,回家后力所能及汇了一万元给堂哥。
没过十天,母亲打电话来:
玉芳,你大伯要做手术了,你有没有空回来啊?
医生说,上了手术台就有风险,你最好回来一趟,防止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我答应一声:好,我会尽量赶回去。
然后我又好奇问:大伯的手术费用怎么凑齐的啊?
母亲说:
亲友们凑了一部分,其他的都是村里人自动给的,有人给了100,有人给了200,有人给了500……。
你还记得苏长根家吗?他那三个小子现在都混得不错,他一家就出了三万元呢。
本来预计凑5万,现在有7万了,这可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也幸亏你大伯赚下的好人缘啊。
我听了感慨万分,唏嘘不已,看来这个社会是公正的,你付出多少,就会加倍得到。
只可惜,大伯做过手术两年后,病情转移,人还是走了。
出殡那天,细雨绵绵,秋风瑟瑟,送行的队伍蜿蜒在小路,一眼望不到头。
大伯走了,可他朴实而光辉的形象,一直在村里人的茶余饭后中,悠悠回忆里。
我想大伯在天堂是不会孤单的,因为有他的老伙伴相伴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