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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贾雪莲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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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刚过正月初十，70岁的母亲就病倒了。

她一个劲嚷嚷胃部不舒服，我不放心，立刻带着她去了县人民医院。

回想起我外婆和我大舅都是因为胃癌离世，我的心揪了起来。

我希望母亲不会中招，我希望她能长命百岁，这样的话，我还能有一个家，还有一个落脚点。

说起来惭愧，48岁的我，混了大半辈子，居然连一个窝都没有。

这能怪谁呢？只怪我年轻时候不懂事太任性，从而犯下大错。

我22岁嫁给丈夫冯家树，这门亲是父母做的主，他们认为这小伙子勤劳肯干老实敦厚，很有责任心，适合做丈夫。

两人结婚后，生下来女儿彤彤。

当时公婆就分给我们两间瓦房，冯家树立志盖一栋小楼给我与女儿居住，遂拎起行囊去了北京打工。

我带着幼小的女儿在家，感觉生活既琐碎又无聊，开始不安分起来。

我时常抱着女儿去村里棋牌室玩儿，看的多了，也学会了打麻将，在有心人的怂恿下，终于有一天，我也坐上了麻将桌，这一发就不可收拾。

很多时候，我趁女儿睡熟，把门一锁，就跑去了棋牌室过瘾。

为了这事，婆婆经常跟我大吵大闹。

我一生气，干脆把女儿甩给她带，出了村子打麻将，让她找不到。

过年时候，冯家树到家，婆婆告状，他并没有责骂我，而是苦口婆心劝我戒了麻将瘾。

我满口答应，他十分开心，把一年的收入全部交给我保管。

过了正月十五，他又去了北京，临走之前他说：

雪莲，你在家好好带女儿，不要再打麻将了，我保证不出三年，就让你住上小洋楼。

我听了连连点头，欢欢喜喜把他送上了去北京的大巴。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上了麻将桌。

婆婆气坏了，抱着女儿追到棋牌室掀了桌子，还威胁我要打电话给冯家树。

我岂能受她威胁？又恨她让我丢了面子，遂拿着皮夹子一转身去了别的村逍遥。

麻将馆里哪里有好人啊？鱼龙混杂的，坑蒙拐骗的。

可那时我不懂这些，就只晓得打麻将很过瘾。

打着打着，我遇上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帅气男人，他叫顾全 国。

在麻将场上他十分照顾我，久而久之，我就跟他好上了。

02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婆婆知道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了冯家树。

头上戴了绿 帽 子，再老实憨厚的男人也会受不了。

冯家树扔下一切跑回来向我取证，只要我否认，他就会相信。

可我受够了他的木讷无趣与波澜不惊的生活，一门心思就想着跟他离婚，因此，我承认了一切。

他心碎的看着我，向我提出了离婚，我毫不犹豫答应。

可是，我们的婚最终没离成。

在我父母的百般阻挠下，在女儿哇哇哭泣的氛围中，老实人冯家树败下阵来，他表示，只要我悔改，他还是会接受我的。

可我已经迷失了心智，眼看离婚不成，干脆一走了之去了外地打工。

明面上去外地打工，其实我是跟顾全国私奔的。

他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做着一点小工程，派头就如大老板一样。

我喜欢他的出手阔绰与风度翩翩，爱他爱的不能自拔。

我也曾提出来让他离婚娶我，可他各种借口百般推脱，我拿他没办法，却又离不开他。

就这样，我做了小 三，跟着他东奔西走，常年累月不归家，这一厮混就是十多年。

直到父亲去世，我才回娘家看看。

这消息不知道被谁透露给了顾全 国老婆，她居然带着一帮娘家人大闹我父亲的灵堂，把我按住暴打了一顿。

而那个顾全国，居然从头到尾没露面。

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选择回归家庭，取得了他老婆的原谅，老夫妻俩一起含饴弄孙去了。

父亲的灵堂被闹成这样，我的两个伯伯与哥嫂毫不犹豫把我赶走。

我成了村里的笑话。

母亲看到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差点气晕，她哭着说：

你还是走吧，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我忍着浑身的疼痛，红着眼睛问：

我走了你怎么办？哥哥嫂子对你也不好，如今爸不在了，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母亲哽咽道：

这是我的报应，我愿意承受，是我从小没教育好你，把你惯坏了，才让你做出这般无法无天的事。

你害了自己，害了家人，也害了别人，我哪里还有脸活在世上？我恨不得立刻跟随你父亲去地狱。

你知道吗？自从你走了后，冯家树就每天喝酒，得过且过的过着日子，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被你毁了。

最可怜的是彤彤，她母亲作出这等事，父亲又变成这样，十几岁的丫头敏感又叛逆，经常被同学打。

她小时候我每次去看她，就见她一人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一个狸花猫，眼神冷冷的，不声不响的，看着我的心都碎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后来再也没去看过她，只是侧面打听她的情况……。

03

听到这儿，我的心被针刺一样，瞬间疼得钻心，母爱突然觉醒。

父亲的去世，顾全国的背叛，冯家树的颓废，以及母亲对我心如死灰的态度，深深的刺激到了我，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罪孽深重，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配活在世上。

我噗通跪在了母亲跟前认错，哭着求她：

妈，妈，你别赶我走，我知道我错了，是我以前太混账，是我以前太任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一定会痛改前非，只求你不要把我撵出去，因为除了你这儿，我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啊！

女儿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嘴里说着最狠的话，心里哪里舍得我？

她哭着一把抱住我说：

闺女啊，你知道错就行，只要你以后安老本分过日子，妈这儿就是你的家。

得到了母亲的原谅，害怕与哥嫂发生冲突，我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就去县城找了一份快餐店的工作。

我心里打定了主意，我一定要想办法照顾好母亲与女儿，一定要补偿她们。

母亲这边好说，主要是女儿。

我离开她太久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

打听到她的学校，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我买了许多吃的穿的找到了她的班级。

屈指一算，彤彤应该15岁了。

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简直不敢认她。

以前糯糯小小的一个小奶娃，如今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她遗传了我的好基因，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大杏眼顾盼生辉。

她看到我，脸瞬间冷了下来。

不用问，她已经猜出来我是谁？

我轻轻唤她：

彤彤，妈来看你了。

她眼睛朝我一瞥，轻蔑道：

你是谁妈啊？我妈早s了，别来瞎认亲。

说完，一转身进了教室，再也不肯出来。

我不死心，一直等到她放学，看她骑着一辆自行车回家，我跟在她后面走。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一有空，我就来看她，手里提满了东西。

可这孩子太倔，始终对我冷眼相待，始终不肯要我东西。

04

两个月后，天气突然转冷。

我与女儿关系的破冰一刻，终于出现。

这一天，等店里的客人走清，我去街上买了一件羽绒服与一双雪地鞋，又跑去了女儿的学校。

毫无疑问的，她照例不理我。

我把东西轻轻放在她的书桌上，又给了她一百元零用钱，转身离开。

还好，这次，她没像以前那样把衣物甩出教室外，我想她应该是真的需要吧？

放学时，我见她手里拎着我给的东西，心里感到一阵安慰，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可是没多久，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看到有五六个孩子跟在彤彤后面鬼鬼祟祟指指点点，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在经过一片小树林时，这帮孩子把彤彤拦下，有一个活像大姐大的高胖女孩指着彤彤呵斥：

把你手上的羽绒服给我，再把你口袋里的钱掏给我，否则的话，我就让人划花你的脸。

彤彤的性格跟我一样倔强，她紧紧抱着衣服和鞋子说：

这是我妈买给我的，凭什么要给你？

那女孩用手一挥：

大家一起上，把她衣服扒下来，再把她的狐li脸抓烂！

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真的一拥而上把彤彤按在了地上，我追上来大喝一声：

谁敢动手试试，我已经报了警，警 察马上就到。

这些孩子毕竟小，禁不住吓唬，一看有大人出现，又听说有警察来，立刻撒丫子跑路。

我赶忙过去把彤彤扶起来，关切问她：

闺女，伤着哪里没有？要不要去医院？

彤彤大眼睛里满是泪，她直直的看着我，突然就扑进了我的怀里哭喊：

妈妈，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彤彤好想你啊！

我伸出手紧紧抱住她，不住忏悔道：

彤彤不哭，是妈不好，是妈不对，妈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以后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与彤彤冰释前嫌后，我跟着她回到了家中。

我想求得冯家树的原谅，如果可能的话，我会留下来跟他一起生活。

我会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以弥补以前我犯下的错。

可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有的错，一旦犯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原谅你。

那个家，还是以前的两间老瓦屋，只不过变得更破旧了，而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已经被磨砺的潦倒又沧桑。

冯家树猛地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了鬼一样惊跳了起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立刻抓了一把铁锨就来拍我。

我一下跪在了他面前，一动不动的等着他打。

那时那刻的我，一点都不怕他打，是我把他害成了那样，他把我打s了也是活该。

可铁锨在半空中顿住了。

半晌，冯家树把铁锨咣当扔在了地上，对我嘶吼：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这话一出，我就知道，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犯下的错，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慢慢起身，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走出了这个家。

彤彤在后面喊：妈，妈，你别走……。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强忍着眼中的泪，又一次离开了这个家。

后来我辞掉了快餐店的工作，去了彤彤学校的食堂上班。

唯有这样，我才能保护女儿不被人欺凌。

自从我来到彤彤身边，她明显开朗了很多，爱笑了很多。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这样一来，彤彤就不必要来回跑被人盯梢挨打了。

等她上了高中，我又跟随她的步伐去了高中食堂。

在我的保驾护航下，彤彤的三年高中生涯过得很愉快，高考时考取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自然的，学费都是我出，冯家树已经颓废，挣的钱养活自己都不够，哪里还能顾上女儿？

我靠打零工供着彤彤一直到大学毕业，这孩子也争气，毕业当年又考取了南京大学研究生。

她不忍心我再辛苦，动情说：

妈，以后我会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你回家好好陪伴外婆吧，等我研究生毕业，等我找到一份好工作，我要买一个大房子，然后把你接到我的身边，就像你以前照顾我一样照顾你。

听到女儿的这番话，我突然就哭得稀里哗啦。

我知道女儿已经彻底原谅了我的过错，她真正接受了我。

看到她有了一个光辉的前程，我觉得我所有的辛苦与努力都没有白费。

我的那段黑历史，也变成了过去式。

刹那间，我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变得神清气爽，内心充满了希望与力量。

后来，我就回到了老母亲身边，仍然是一边打着零工一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再后来，母亲就生病了。

我哥嫂很自私，他们早十多年前就把家搬去了县城，只留我老母亲一人在农村，且一般不会过问老人的大病小灾。

我把母亲带去县医院检查，老天保佑，她只是得了严重的胃炎，只要经过好好调理，一般不会有事。

听到这个好消息，我比什么都开心。

往后余生，我会好好照顾她，让她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至于我自己，顺其自然吧。

无论生活给我什么惩罚，我都甘愿接受。

年轻时候犯下的错，总要有人买单的，无论花多少价格，我都会一人承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