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渝北区有个叫葛建民的中年汉子,街坊邻居都喊他老葛。这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从小吃着红苕稀饭长大,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要说老葛也算是个文化人,二十年前考上了重庆工商大学的食品专业,那时候村里敲锣打鼓热闹得像过年。老葛毕业进了城里的食品厂,从车间技术员干到生产主管,一干就是十五年。要说他为什么放着城里的高薪不拿非要回老家?这事还得从2013年说起。
那年春节回家,老葛看见隔壁王婶家堆成山的稻谷发了霉。王婶抹着眼泪说:"粮站不收,外地的贩子把价钱压得比稻草还贱。"老葛蹲在田埂上抽了半宿烟,想起大学课本里写的"农产品深加工",第二天天没亮就揣着存折去了村委会。他在村东头租下三间旧仓库,用这些年攒的二十万买了台二手碾米机,营业执照上规规矩矩写着"利康食品加工厂"。开业那天,老葛特意在厂房门口挂上红绸子,村里老人端着自家酿的米酒来祝贺,都说这是"咱们村的金凤凰"。
要说老葛的手艺确实不赖。他把本地糙米磨得比面粉还细,掺上葛根粉做成速食米糊,包装上印着"渝北老味道"。城里的超市抢着要货,最远卖到了成都春熙路。到了2018年,厂里添了条米粉生产线,二十多个乡亲在车间忙活,机器声从早响到晚。老葛媳妇每天晌午推着三轮车送饭,大铁锅里炖着酸菜粉条,工人们蹲在屋檐下吃得呼噜响。谁也没想到,这份红火日子会在2021年春天撞上个大坎。
那天刚过惊蛰,环保局的小年轻来例行检查。戴着眼镜的技术员小张在米粉车间转了两圈,指着排水沟直皱眉:"葛老板,你这生产线没做环评验收吧?"老葛摸着后脑勺发懵:"我们就是淘米蒸粉,能有什么污染?"没过半个月,一纸罚单拍在办公桌上——整整二十万,抵得上厂子半年的利润。
老葛这辈子头回坐在被告席上,法庭的硬木椅子硌得他腰疼。他抖着手里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嗓门比平时高了八度:"法官同志,我们就是给大米洗洗澡、蒸桑拿,犯得着建污水处理厂?"旁听席上坐着的乡亲们跟着点头,后排的王婶急得直扯衣角。
环保局的代理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不紧不慢翻开《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分类管理名录》:"根据国民经济行业分类,米粉生产属于其他食品制造,必须配套建设环保设施。"老葛急得直拍大腿:"我查过文件!粮食加工明明在免评名单里!"审判长敲了敲法槌,书记员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像在炒豆子。
这场官司从夏天打到冬天。老葛把法律条文翻得卷了边,发现事情坏在那条新添的米粉线上。原来单纯的碾米磨粉确实不用环评,但做成即食米粉就变成了"食品制造"。二审判决书下来的那天,老葛蹲在车间门口抽了半包朝天门,看着排水沟里泛白的米浆水发愣——这些年来,洗米水都是直接排进灌溉渠的。
村里会计老周帮着算了笔账:要是当初花五万块建个沉淀池,现在哪至于赔二十万?镇上的干部后来上门解释,说现在环保抓得紧,养猪场都要装沼气池。老葛闷头把生产线停了半个月,领着工人在后院挖了个三米见方的蓄水池,池底铺上鹅卵石和活性炭。再开工那天,环保局的人来复查,对着改良过的排水系统直点头。
这事在十里八乡传开了。李家沟的榨油坊王老板主动跑去办了环评,赵家镇的腊肠作坊添了油烟净化器。倒是老葛的米糊因为这事上了回地方电视台,销量反比从前好了三成。现在他逢人就念叨:"别看咱小本买卖,环保红线碰不得。"车间墙上新贴了张重庆市环境地图,老葛没事就盯着看,盘算着明年再上条杂粮生产线——这次他早早就请了环评公司来勘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