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二年(234年)秋,五丈原军营内,杨仪攥着诸葛亮临终密令的手微微发抖。帐外传来魏延粗重的脚步声,这位将军掀帘而入,铠甲上的血渍未干:“丞相当真要我断后?杨长史(杨仪)统全局?”
杨仪低头避开魏延鹰隼般的目光,想起去年汉中运粮时,魏延当众嘲笑他“舞文弄墨的刀笔吏”,甚至拔剑斩断他车驾的缰绳。此刻他挺直脊背,亮出竹简:“此乃丞相遗命,魏将军欲抗命乎?”
魏延冷笑,剑柄重重磕在案几上,震得油灯摇晃:“竖儒安知军略!”帐外亲兵听见动静按刀疾进,却被魏延一声暴喝吓退。杨仪盯着灯影里扭曲的“魏”字将旗,指甲掐进掌心——他与魏延,一个掌着丞相死前的权柄,一个握着大汉最锋利的刀,终有一刃要折断。

诸葛亮灵柩南归途中,杨仪连夜召见费祎:“魏延已抢走子午谷地图,若让他先到成都面圣……”话未说完,斥候急报:魏延焚毁赤崖栈道,率本部万人沿褒斜道疾驰!
“疯子!”杨仪砸碎茶盏。他太清楚魏延的盘算——截断大军归路,诬他谋反,再以“护国功臣”之姿入主朝堂。颤抖着展开舆图,杨仪突然盯住米仓山小道:“走傥骆道,七日内必须抵达南谷口!”
是夜,杨仪在给刘禅的奏表中添了句诛心之言:“延曰‘丞相虽亡,吾自当率军击贼’,此非反乎?”同一时刻,魏延在马上口授表文:“仪扣粮草、私调兵符,其心叵测!”两匹快马在月光下背向狂奔,带着同样浸毒的笔锋。

三、血溅:南谷口刀光映残旗
南谷口的晨雾被号角刺破时,杨仪与魏延各率三万兵马隔河对峙。魏延横刀立马,声震山谷:“杨仪匹夫!可敢与某单骑决生死?”
杨仪白袍下的双腿发软,却厉声高呼:“公等父母妻儿皆在汉中,真要随反贼赴死?”蜀军阵中骚动渐起。魏延见状目眦欲裂,挥刀欲冲,忽听身后传来马岱的声音:“魏文长,丞相有遗物予你。”
利刃穿胸的瞬间,魏延看见马岱手中竟是空匣。他栽下马时犹在嘶吼:“竖子诈我……”杨仪策马上前,踩住魏延染血的铠甲,对跪伏的魏延部众冷笑:“诛三族。”寒风吹散尾音,他望着满地猩红,突然想起兄长杨虑临终那句“俯仰无愧”,喉头泛起铁锈味。

景耀元年(258年),被贬为庶民的杨仪蜷缩在汉寿县草庐中。窗外孩童唱着他编写的《伐魏歌》,那是他任尚书令时亲自谱的曲。
“我若投魏,岂止做个中领军?”他醉醺醺地挥着空酒壶,恍惚看见魏延的鬼魂倚门冷笑。次日,差役发现他悬梁自尽,案头摊着写给蒋琬的绝笔:“仪错在不知‘代丞相’终究不是丞相,魏延错在不知猛虎离了山林,便成困兽。”
史官在后世记载这段恩怨时,总会提到诸葛亮生前评价:“魏延勇猛过甚,杨仪狷狭致偏,皆非宰辅之器。”两匹孤狼为争一块虚悬的肉,最终撕碎了彼此,也撕开了季汉政权深藏的痼疾——当“复兴汉室”的大旗褪色后,权力真空中的疯狂,比敌人的刀剑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