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陆克卫的表达路径与空间隐喻
文/侯昌恒“迷宫”(maze)一词最早源于13世纪,来自中世纪时的英语单词“mæs”,意为谵妄(delirium)或是妄想(delusion)。迷宫作为一种充满挑战与未知的结构,其抽象化和隐喻性象征着人类不断突破自我限制的过程。迷宫不仅蕴含着人类精神世界所表现出的双重特性:感性与理性、偶然与必然,还象征着人类的自由意志与现实命运之间的永恒博弈。正如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1712—1778)所言:“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柏拉图(Plato,前427年—前347)也说:“这是一条令人困惑的路,没有可供循迹的线索。然而,若你在它的中心不被其吞噬的话,尽管百转千回,它的确可以通回起点。”迷宫的抽象化象征意义是复杂而多面的,它代表了未知与探索、复杂性与挑战、自我认知与成长、心理空间的探索以及隐喻与象征等多个方面。这些象征意义不仅丰富了迷宫的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也为我们理解当代艺术的表达路径与空间隐喻提供了新的路径。
陆克卫近年来的创作融汇抽象、表现、写意以及涂鸦、拼贴、玩具和现成物品等跨材料的表达,他的语言生成即是一座自我表达的“迷宫”。在这座迷宫中,当代与传统、东方与西方、绘画与装置,都没有清晰的界限。艺术家本人认为任何手法或材料都不能成为他在创作中的束缚,他坦言“材料本身也有它的灵性”。陆克卫在创作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是处于凝视中的状态,他企图通过凝视唤醒作为主体的人与客体的物之间的灵性联系。他有时候也去生活环境中进行不确定性的搜寻,比如当他心心念念想要在作品中放置一个小玩具的时候,他就会在路上捡到一只心仪的小玩具,他说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陆克卫本科专业是中国画,后来师法段正渠老师学习油画,现阶段创作的作品倾向于综合材料、装置与观念的多重性表达,他在创作中追求消解一切可能的主题性与确定性,解构一切经验与概念对他的影响,这是他的本能使然,也是他的真实与真诚。陆克卫对于线条、黑色调与“物”的迷恋,不仅源于他对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1928-2011)、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àpies,1923-2012)与八大山人(1626—约1705)的致敬,更源于他对老子的“无”与禅宗思想中“空”的认知与转换。
迷宫:陆克卫作品展现场 LU美术馆
陆克卫的新作《迷宫》(综合材料,80cm×80cm,2024)是集线条、黑色调与“物”于一体,这种表达方式是他最擅长也是他在这个阶段极具代表性的作品。《迷宫》作品整体呈现出三角形的构图,大面积的椭圆形橙色块,一枚类似黑色调的图钉(其实是一个涂成黑色的小锅盖),右下角的版画拼贴。三角形的构图以黑色调的背景和自由奔放的线条而得以整体性平衡。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说“线条是画布上最美的,一种具有强调性的效果”。展览现场入门墙面上挂着的作品叫做《看个锤子》(综合材料,40cm×30cm,2024),进来的每个人都会最先看到。“看个锤子”是对八大山人《孤禽图》(轴,78cmX41.2cm,清代)画面上那只“白眼”小鸟的注释与转换,也是禅宗“棒喝”的隐喻。有的人,看了这件作品,还是看个锤子;有的人看了这件作品,是“看个锤子”!
陆克卫另外一件新作代表《当一束光穿过漫漫长夜》(综合材料、装置,80cm×80cm,2024)也极具隐喻意义,这幅作品创作于2021年,2024年6月完成。作品凹凸不平,有明显的痕迹质感,那是用作者本人穿了十几年的T恤粘上去的,并用刀在上面随机划出一道弧线,在外翻的布上面写了一句诗,接着又用线和钉枪给补回去了,于是诗即被遮蔽了。左下角的小玩具(里面是有灯光照射)在大面积黑色调的包裹中,隐喻着光明来临之前我们都曾亲身经历的那段吞噬一切的黑暗经历。“我希望理解物质的结构,希望借助当今知识之光去想象物质的解构,从一种特殊的物质,通向一种普遍化的物质。由此,我想达到改变人们对世界的整个看法:人们可以从对物质的认识出发而达到另一些社会的、政治的和伦理的层次……。大多数人对正常生活的想法并不符合生活的真相,而是符合强加给他们的欺骗性制度……。一件完整的作品,应该直接探索事物的本质,艺术作品应该作为一种新的、积极的认识,为一种强烈的哲学和伦理的认识,一种能给予我们的世界以新意义的认识铺垫基础。”(安东尼·塔皮埃斯语)。
迷宫:陆克卫作品展现场 LU美术馆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1889—1951)在其《逻辑哲学论》中试图通过逻辑分析来揭示语言和世界的本质,认为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维特根斯坦晚年的哲学有了很大的转向,他说“世界的意义不可言说,虽不可言说,却能在生活中显现。”老子(约前571—前471)在《道德经》开篇即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禅宗也有“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教义。显然,他们都是在做同样的论述。这个世界有意义吗?艺术有意义吗?“事实上,意义不在于世界和艺术本身,意义在于世界和艺术之外的每一个用心凝视的你我。”陆克卫说,“我曾经以为,艺术是不可言说的。后来我觉得,任何事物都可以言说。只是一旦言说,那就是‘事物’之外的另外一件事情。艺术也是如此,世界也是如此。”
部分展览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