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李白的叹息穿过千年时空,依然精准地刺中每个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这座城市的霓虹灯下藏着太多相似的故事:凌晨三点的写字楼里,咖啡杯与键盘共舞;暴雨中的外卖电动车,后座捆着被雨水浸透的保温箱;幼儿园接孩子的人群里,西装革履者与工装沾灰者同样焦急地踮着脚尖。所有人都在向上攀爬,却不约而同地发现,脚下的路正变得越来越窄。
地铁口总站着穿校招工装的年轻人,怀揣着烫金的学历证书,眼神却像被雨水打湿的雏鸟。他们挤在人才市场蜿蜒如蛇的队伍里,听着前面中年人对着招聘启事喃喃"三十岁以下"时的自嘲笑声。有人突然想起范仲淹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却立刻被手机弹出的房贷催款通知扯回现实。那些曾以为能改变命运的证书,此刻不过是独木桥上多余的包袱,坠入江中时连个水花都不曾泛起。
巷尾的沙县小吃店里,两个深夜食客对着蒸腾的热气发呆。穿格子衫的程序员搅着碗里的馄饨,说起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只是现在连"996"都要排队领号。对面开货车的大哥沉默着啃完第三个烧饼,方向盘上磨出的茧子比文凭更实在。他们同时望向墙上"天道酬勤"的书法作品,忽然都笑出声来——这世间哪有什么天之道,不过是千万人挤在钢索上表演空中芭蕾。
城中村的出租屋里,考研女孩用胶带封住窗户缝隙抵挡寒风。桌上堆着去年没卖完的教辅资料,泛黄的《滕王阁序》里夹着医院检查报告。她总想起张养浩"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句子,可当楼下收废品的喇叭声穿透墙壁,又觉得古人终究不懂现代人的困顿。那些背到凌晨的知识点,那些被咖啡灼伤的胃黏膜,最终都化作简历上轻飘飘的一行"本科",在HR的分类标签里与"35岁"并列。
菜市场的鱼摊前,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熟练地刮着鱼鳞。冰柜里冻着三个月前囤积的带鱼,那时她刚把积蓄投进亲戚的跨境电商项目。如今每天四点起床备货,倒怀念起从前推着三轮车卖活鱼的日子。斜对面新开的连锁生鲜超市正在播放《阳光总在风雨后》,她突然哼起小时候学过的"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只是不知道范仲淹当年是否也担心过船板开裂。
写字楼的落地窗前,总监捏着眉心看楼下蚂蚁般的人群。他刚签完季度KPI承诺书,承诺数字比去年增长25%。手机里躺着妻子的信息:"手术费还差八千"。他摸出抽屉里的降压药,忽然想起少年时在工地搬砖的父亲常说"人得认命"。可当他看见茶水间里实习生偷偷倒掉的半杯星巴克,又觉得这代人连认命都认得不够体面。
地铁末班车驶过时,站台电子屏跳着"明日气温骤降"。穿羽绒服的姑娘把简历塞进垃圾桶,塑料纸在风里打个旋儿,追上了扫帚下堆积的银杏叶。远处商场外墙的巨幕广告正循环播放"奋斗改变命运",霓虹灯管里有只飞蛾在拼命撞击玻璃。这个城市每天都有无数人同时抬头望天,却只见得到同一片被雾霾遮蔽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