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闲得像一件古董,无聊的时光多得一辈子也用不完一样。为了打发这漫无边际的时光,我天天在野外晃悠,手里拿个小皮鞭,啪啪地甩着。
这片旷野空旷得像八百年、八百里没有人烟。但是,有很多和我一样闲逛的小动物——小白鼠、跳兔、鼹鼠、黄鼠狼、蛇、蜥蜴、屎壳螂、蚂蚱·······不管看见它们中的哪一个,我心里都会产生一份惊喜——哦,这片土地还活着!有时,有一只鸟在我头顶久久地盘旋。我也不由自主地张开心中隐藏已久的翅膀,跟着它漫无目的的飞翔。
有一天,我看见一只迷路的大黄蚂蚁,焦急地穿梭在一群小黑蚂蚁中间,看见小洞就钻进去看看,随即,又钻出来。看来这些小黑蚂蚁都不是它的亲人,那些小洞哪一个也不是它的家。那些小黑蚂蚁还欺负它。不知道它是真打不过小黑蚂蚁,还是觉得自己势单力薄而胆小。我看着它,心里替它着急,想帮忙,但是,我也不知道它的家和同伴在哪里。
正当我陷入它的孤独里无法回头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干啥呢?”我吓了一跳,回身抬头看见有个人站在我身后,我以为是附近村子的牧人,但是,看他的穿着打扮不像个牧人。他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瘦高的个子,瘦长的黑脸,像小黑蚂蚁的脸,一双小绿豆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有神,一身藏蓝色的运动服,一双雪白的旅游鞋。那年头旅游鞋刚刚走进我们这样的小地方,那是相当时尚的奢侈品。一般老人不能接受。
“你看我的鞋干啥?我问你,一个小孩一个人在这儿干啥呢?
“看蚂蚁呢。”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一只迷路的蚂蚁,我看它能不能找到家。”说着我又蹲下来看,可是找不到它了。我失望地抬起头,满心遗憾地说:“可惜没了。”
这时他笑了:“没了就没了吧。你是逃学出来的吧?”
“我毕业了,不上学了。”
“没上中学吗?
我一听这话,心里老大的不服气。所以,眼睛一瞪,嘴一撇,没好气地说:“真小看人。我高中毕业了。”
“哦,这么小就高中毕业了啊?咋没上大学呢?”
“没考上,上什么大学呀?”
“你这么小,再复习一年啊。”
“复习?我才不复习呢,太没面子。”
“嚯,还挺要面子的啊。”
说话间,我把我的蚂蚁给忘了。不知不觉跟着他走出了一截路。我还跟他说了很多话。他听着我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笑得像断了肠子似的。后来,他建议我说:“你这么聪明,在家里多看点书呗,没准以后还有出息呢。”
“我家里没有书,以前的课本我妈都烧火了。”
“这样吧,我送你几本书。你明天来那棵榆树下拿书。”
第二天,我按着约定,向那棵与地面倾斜成三十度角的榆树走来,远远地就看见树上挂着的红色塑料袋子。袋子里有五本书:《海底两万里》、《鲁滨逊漂流记》、《安徒生童话》、《绿野仙踪》、《莎士比亚爱情十四行诗》。
从此,我迷上了看书,一有闲时间就到处找书看,也不去野外疯逛了,还偷偷地写起诗来了。一年多以后,我发表了第一篇小小说《春的追忆》,这时突然想起了那位送书的人。我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急急忙忙向着那片旷野飞奔。这一刻,我多么希望“守株待兔”是一条真理啊!
我拼命跑到那里时,那棵榆树就剩半截树桩了。我茫然地站在那里,潮湿的心中慢慢地长出了一棵斜斜的榆树,它旁边站着一个人,手搭凉棚,远远地张望着荒野上奔跑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