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韶华》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冰悦谈小说 2024-02-26 16:32:01

《度韶华》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简介:

十岁入京,十六岁政治联姻,二十守寡抚养儿子长大。

年少时的选择,在数年后化成一支支利箭,正中姜韶华的眉心。

她悲愤不甘,死不瞑目。

睁开眼,重回年少。

她毅然踏上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向前,直至权力之巅!

这一世,命运只掌控在她自己手中。

她要这天下,安静倾听她的声音。

精彩节选:

“郡主!”

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扰人不得安宁。

姜韶华头脑昏沉,双眸像被粘住,怎么都睁不开,费力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换来的是振奋雀跃的惊呼:“郡主说话了!”

“太好了!郡主终于醒了。呜呜呜!”

到了黄泉地下,也不得片刻清静。

姜韶华心中怒火喧腾,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忽睁了眼。

两个小丫鬟头挤着头,悬在她的眼眸上方。一个眼睛红红的像兔子,另一个冒着鼻涕泡。

“郡主醒了!”红眼小兔子惊喜高呼。

鼻涕泡高兴地抹一把鼻子:“我去叫章妈妈。”

“银朱,荼白!”姜韶华鼻间一酸,喃喃低语:“你们都来了。”

这是陪她一起长大的两个贴身丫鬟。

十岁那一年,她被郑太后接入宫中,银朱荼白伴她一起进宫。后来,银朱为了护着她这个主子,惨死在宫里。荼白伴她一同出嫁,没过几年,死在了肆虐京城的瘟疫中。

她活到了三十五岁,在生辰那一日被太熙帝毒酒赐死,愤怒不甘地闭目死去。没曾想,到了黄泉,先和银朱荼白相聚了。

她们两个怎么才十三四岁模样?

姜韶华伸手拉住兴冲冲要走的荼白,被手中碰触到的温热皮肤惊住了。

这分明是活人才有的体温。

等等,她的手怎么小了许多?

姜韶华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银朱,去拿妆镜来。”

银朱一头雾水,却没多问,迅速捧了一个海棠花型的铜镜来。

铜镜光滑明亮,清晰地映出一张稚嫩的少女脸孔。

说少女其实有些勉强,铜镜中的脸庞,正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模样。

乌黑光滑的长发散在肩头,皮肤白得似会发光。

眉如弯月,眸似点漆,鼻梁微翘,唇若丹朱。小小年纪已有了绝色容光。

“现在是什么年月?”姜韶华声音微颤,此时才惊觉自己的声线格外稚嫩。

银朱被问得一懵:“郡主怎么忽然问这些?”莫非是被噩梦魇着了?

荼白手腕被攥得生疼,目中闪起了水光:“郡主,奴婢的手快断了。”

姜韶华强自定下心神,松了手,垂眸一看,却见荼白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了一圈印记。

她只用了三分力气,怎么就勒出手印了?

满心疑团,迷雾重重。

姜韶华深呼吸一口气:“你们先退下,去叫章妈妈来。”

银朱荼白对视一眼,领命退下。片刻后,一个女子进了屋子。这个女子年约三十二三,一张鹅蛋脸,容貌娟秀,穿戴干净利落。

正是姜韶华的乳母章妈妈。

章妈妈闺名竹月,年少时是南阳郡主姜嫣的贴身丫鬟。姜嫣招赘进门两年,章妈妈被许配嫁了王府里的一个侍卫。没过几年,侍卫在一次行猎中护主而死。章妈妈悲痛欲绝,早产生下遗腹子,没满月就夭折了。

此时,姜韶华出生了。章妈妈抹了眼泪,做了姜韶华的乳母。

姜嫣拼尽一条孱弱性命生下女儿,没到一年撒手人寰。

在姜韶华心里,章妈妈这个乳母堪称半个亲娘。

可惜,她去京城的时候,章妈妈病了一场,没能同行。之后,章妈妈一病呜呼殒命,主仆天人永隔。

这一刻,压抑在心底二十多年的思念渴盼皆涌上心头。

姜韶华眼睛陡然一热,扑进章妈妈怀中恸哭。

章妈妈被吓了一跳,忙搂住十岁的主子哄了起来:“郡主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有奴婢在这儿,什么妖邪都得避得远远的。”

姜韶华紧紧攥住章妈妈的衣袖,哭得不能自已。

……

十岁这一年,她听从父亲的建议离开南阳郡,进了宫中。之后再没回过南阳郡。

偌大的南阳王府和家业,都落在父亲手中。

十六岁那一年,郑太后让她和权臣王家政治联姻。

她已有心上人,却在郑太后一番哭诉中心软,为了年幼的皇帝皇位安稳,她和心上人一刀两断,嫁进了王家。

十八岁时,她生下儿子。二十岁那年,丈夫意外殒命,她舍不得抛下儿子改嫁。毅然守寡十余年,将儿子抚养成人。

儿子一日日长大,听信谣言,疑她和老情人牵扯不断,和她怒起纷争,母子离心。

那一杯毒酒,儿子亲自送到她的嘴边,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鄙夷厌恶:“这么多年,你和旧情人牵扯不清。他处处刁难对付王家,都是因为你。”

“你轻浮不贞,不守妇道,根本不配做我母亲。”

这个恨她怨她让她立刻去死的少年,和十几年前那个紧紧抓住她手腕全心依靠的孩子,竟是同一人。

年少时的抉择,在数年后,化为一支支利箭,正中她的眉心。

毒酒灌入喉咙的那一刻,她满心绝望悲愤委屈不甘。

章妈妈不停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王爷去了一年,郡主一直在府中守孝。这一番孝心,王爷在天上都看着,一定会保佑郡主平平安安。”

太康三年,南阳王离世,姜韶华为祖父整整守孝一年,今日正好出孝期。现在是太康四年。

宫中来人,应该快到南阳王府了。

弥久的回忆,悄然跃上心头。

姜韶华停了哭泣,用帕子慢慢擦了眼泪,轻声道:“妈妈别担心,我以后不会再落泪了。”

语气坚定决绝。

章妈妈听得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主子一眼。

十岁的姜韶华,挺直了略显单薄纤弱的腰,一双黑眸幽幽,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

仿佛在顷刻间,经历了无数风雨,依然坚韧屹立。

章妈妈有些心慌,又有些心疼。

叩叩叩!

敲门声不疾不徐,声音里含着关切:“韶华,爹来看你了。”

姜韶华目光微凉。

章妈妈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很快恢复如常,上前去开门。

一个三旬男子迈步而入。男子身量修长,气质温润,相貌极佳。尤其是一双眼睛,生得格外好看。

如玉君子,不过如此。

正是姜韶华的亲生父亲卢玹。

前世第一个将她推入旋涡泥沼的黑手。

卢玹出身范阳卢氏,是旁支庶出子弟。年少时勤奋苦读,十七岁考中秀才,在卢氏一族里也算出众儿郎。

十八岁那年,卢玹游学经过南阳郡,借宿在白马寺。

年少的南阳郡主姜嫣,进寺烧香。

一双少年少女在佛像前相遇,在袅袅檀香中四目相对,一见钟情。

南阳王是当朝太康帝的亲叔叔,有封地的实权藩王。膝下只有姜嫣这么一个掌上明珠。

姜嫣自小体弱多病,南阳王对她百般宠爱百依百顺。姜嫣执意要嫁卢玹,南阳王也就依了。

堂堂郡主没有下嫁之理,便招了卢玹做赘婿。

赘婿的名声当然不太好听。不过,南阳王位高权重,卢玹不过是卢氏旁支庶子,能做南阳王的女婿,着实是高攀。

范阳卢氏默不吭声,认了这门亲事。等卢玹进了南阳王府,逢年过节都送厚礼来。

小夫妻成亲后,琴瑟和鸣颇为恩爱。可惜,好景不长。姜嫣两年后怀了身孕,生产时难产,大伤元气。缠绵病榻一年便撒手人寰。

卢玹痛失爱妻,伤心至极,大病一场。

男子守妻孝一年便可,卢玹执意守了三年妻孝。一片情深,令人动容。

南阳王也没亏待女婿,从姜嫣的丫鬟里挑了相貌最出众的一个,伺候卢玹衣食起居。

这个叫梅染的丫鬟,肚皮很争气,很快有了身孕,生下一个儿子。

卢玹得了子嗣,十分喜悦,给孩子取名姜颖,日后能为嫡母上香祭祀。

南阳王却道:“嫣儿有自己的骨肉,不必抢别人的儿子。以后自有韶华为她祭祀烧香。”

南阳王做主,让这个男婴叫卢颖,又令府中摆宴,抬梅染做了姨娘。

那一年,南阳王亲笔写了一封上万字的奏折,字字泣血。

先帝看后大为动容眼睛湿润,准了南阳王所请,破例册封刚满五周岁的姜韶华为南阳郡主。

姜韶华的名字被正式录入宗室名册,成了第一个继承外祖父姓氏和爵位的大梁郡主。

梅姨娘隔年又生了一个女儿。卢玹带着梅姨娘和一双儿女住在王府西北角的院子里。平日里,梅姨娘和这一双孩子极少出现在姜韶华眼前。

这一年姜韶华为祖父守孝,卢玹每日都独自来陪伴女儿。从不让梅姨娘和庶出的弟妹来碍她的眼。

这样的小心,这样的体贴。

十岁的她,如何能不信任依赖这样疼爱自己的父亲?

“韶华,太后娘娘接你进宫抚养,于你而言,好处颇多。一来,你有正经的长辈教导。二来,有太后娘娘照拂,便没有人敢挑剔你年幼丧母。日后也能挑一门更好的亲事。”

“王府这里的内务琐事,爹替你照应,你不必烦心。只管安心进宫。等日后你出嫁,爹为你准备一份厚实的嫁妆。”

年少的她太过天真,听了这般全心为她考虑打算的说辞,满心感动。

后来,她这个南阳郡主离开南阳王府,去了京城,进了宫廷。

卢玹顺理成章地成了南阳王府的主人。

她出嫁时,足有六十抬嫁妆,确实丰厚。

可南阳王府积累了几十年的家业,本来都是祖父留给她的。最后,却都姓了卢。

卢玹甚至没用过多的心计手段。世人风俗,女子未嫁从父。父权轻而易举地拿走属于她的一切。

一念及此,姜韶华心中恨意翻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恨自己,更甚过恨眼前这个血缘上的父亲。

是她瞎了眼蒙了心,被所谓的父女亲情蒙蔽,糟践了外祖父的一片苦心。

好在苍天有眼。

花有重开日,人有再少年。

她回来了。

这一世,她绝不会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任何人。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由她自己来掌控。

……

卢玹快步进来,和女儿目光相触的刹那,心里咯噔一惊。

姜韶华一岁丧母,后来一直由南阳王亲自教养。四岁读书,五岁习武,他这个亲爹反倒插不上手。

不过,父女血浓于水。虽然不是每日见面,父女间依然十分亲近。

去岁南阳王病逝,女儿对他就更依赖信任了。

此刻,女儿看他的目光,却似看陌生人。

漠然中带着省视。

那目光,像极了死去的岳父。

卢玹按捺下心中些微不快,微笑着说道:“宫中太后娘娘派了人来,五日前进了荆州,估摸着这一两日就到南阳郡。”

“听闻这位赵公公是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不可轻忽怠慢了。我打算亲自带人去城门外相迎。”

姜韶华却道:“些许小事,何须父亲出面。陈长史领人去相迎便可。”

陈长史,单名一个卓字,是南阳王府的左长史。南阳王生前对陈卓十分器重,王府和朝廷官员打交道外事往来,都交于陈卓之手。

卢玹没料到女儿一口回绝,有些意外,继续张口道:“赵公公不知何时能到,这一去或许要两三日。王府内外事务繁琐,离不得陈长史。还是我去吧!”

姜韶华正眼看了过来,目光平静,声音淡淡:“父亲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赵公公是宫中红人,父亲无品无级,去相迎便是王府轻忽怠慢,会令赵公公不快。陈长史是正五品的王府左长史,他去正合适。”

轰!

卢玹的脸孔瞬间涨红。

没错,他只是南阳王府的赘婿。无官无职,身份尴尬。对外根本不能代表南阳王府。

岳父南阳王在世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夹着尾巴低头做人。

南阳王一死,压在他头顶的巨石没了。他心中畅快难言。

南阳王府是他女儿的,和他的有什么两样?

这一年来,他四处拉拢人心。有人眼明心亮,被他暗暗拉拢过来。只恨陈卓等人自恃南阳王心腹,对他不冷不热。

赵公公来南阳郡一事,早早传入他耳中。他反复思虑,有了定计。去迎赵公公是第一步。然后,便能筹谋第二步第三步。

万万没想到,第一步没迈出去,就被女儿生生揭了脸皮。

痛不可当,无地自容。

一旁的章妈妈错愕地瞪大了眼。

姜韶华静静欣赏卢玹的窘迫难堪。

卢玹用力咳嗽两声,将心头怒火按捺下去,温声说道:“我是你父亲,为你出面理所应当,哪有什么不合适。”

姜韶华淡淡道:“我意已决。”

卢玹:“……”

她竟敢这么和亲爹说话?!

卢玹心里的火苗蹭地涌了上来。素来温柔儒雅的脸孔绽出一丝裂痕,声音有些僵硬:“做女儿的,怎么能这般和自己的亲爹说话。”

“女子当温柔谦恭,贤良淑德。”

姜韶华抬起眼,目光微凉:“祖父在世的时候,不是这么教导我的。”

“祖父对我说过,世道对女子苛刻,女子更应自立自强自尊自爱。”

卢玹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南阳王委实是男人中的异类。

年少时娶了出身低等武将门第的王妃,王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南阳王竟不纳妾生子,为女儿姜嫣招赘婿进门。姜嫣离世,南阳王没有过继或另立嗣子,而是上奏折为年幼的姜韶华请封郡主,将爵位和家业都给了孙女……

什么孙女!

明明是外孙女,姓姜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南阳王绝嗣了!

到最后,这泼天的富贵和家业还不都是他卢玹的!

姜韶华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事我自有主张,父亲不必操心,早些回去,陪一陪梅姨娘他们母子三人。”

她竟张口撵他走!

卢玹额上青筋跳了一跳,难得还能挤出笑容柔声说道:“那你好好歇着,改日爹再来看你。”

然后起身离去。

姜韶华没有动弹。

章妈妈从震惊中回过神,忙送卢玹出院子。

卢玹忍耐力一流,对着章妈妈分外客气:“章妈妈不用送了,韶华今日情绪不太对劲,约摸是有些心思。你仔细陪着,好好照顾。”

不管心里是否瞧得上卢玹,章妈妈面上从不露一星半点,忙恭声应下。

送走卢玹后,章妈妈长长舒出一口气。

郡主今日确实不对劲。

不过,听着分外痛快。

章妈妈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屋子。没等她张口问询,姜韶华主动张口:“章妈妈,我梦见祖父了。”

章妈妈眼睛刷地亮了:“王爷给郡主托梦了?”

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惊喜。

姜韶华嗯一声,目光掠过章妈妈放光的脸,心中暗暗唏嘘。

章妈妈一直不喜欢卢玹。

她早有察觉,却做不知。

章妈妈深知间不疏亲的道理,从来不在她面前说卢玹的半句不是。

“王爷托梦和郡主说什么了?”章妈妈喜滋滋地追问。

姜韶华想起祖父慈爱的脸,鼻间满是酸意,慢慢说道:“祖父对我说,不可离开南阳郡,要守住南阳王府。”

“祖父还说,不管谁来谋夺王府家业,都剁了他的手!”

章妈妈目中闪过水光,不停用袖子擦拭眼角:“王爷的话,郡主可得牢牢记着。”

这一年来,卢玹野心渐露,借着郡主之势频频插手王府事务。王府上下都看在眼底。

有些眼皮子浅薄心思活络的,暗中和卢玹勾勾搭搭。章妈妈心中焦虑,却不便在主子面前饶舌。

郡主年幼丧母,最疼她的王爷也走了。就剩卢玹这个父亲。

她怎么忍心戳破郡主对父爱的幻想?

现在好了。王爷托了梦给郡主,郡主也该睁开眼,看清身边人了。

姜韶华轻声吩咐:“妈妈让人去前院传话,让陈长史他们去祖父书房等我。”

章妈妈连连应下:“奴婢先为郡主梳妆更衣。”

……

卢玹的微笑,一直维持到迈步进了幽兰苑。

柳眉杏目柔婉可人的梅姨娘领着一双儿女迎了出来:“老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陪郡主一同用晚膳么?”

姜嫣在世的时候,众人称呼卢玹一声郡马。后来,姜嫣离世,年幼的姜韶华被朝廷册封为南阳郡主。卢玹的称呼就尴尬了起来。

梅姨娘伺候卢玹六年,深知卢玹忌讳,这一声老爷喊得毕恭毕敬。

一双男童女童,一脸孺慕地喊父亲。

男童五岁,生得白皙俊俏,肖似卢玹,正是卢玹的长子卢颖。

女童四岁,眉清目秀,笑容甜美,是个小美人胚子,是卢颖的妹妹卢若华。

卢玹在姜韶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心情正恶劣,一脸不耐:“我有事去书房,都别来烦我。”

看也不看儿女,挥袖而去。

梅姨娘目中闪过难堪,低声哄一双儿女:“颖儿,华儿,你爹有正事,没空陪你们。”

其实,卢玹这个赘婿,在南阳王府住了十四年,虽然衣食优渥,却从不沾手王府内务。有什么正事可忙?

卢颖早慧,已经渐渐懂事,哦了一声低下头。

卢若华眼巴巴地看着梅姨娘,一派童真稚嫩:“娘,爹忙什么正事?”

梅姨娘滞了一滞:“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娘带你们去吃晚饭。”

卢玹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许久。脑海中闪过他倍受羞辱永难忘怀的一幕。

他满心喜悦地告诉岳父,儿子取名姜颖。岳父却用淡漠的语气羞辱他。姜家不要他的儿子。

他儿子不能姓姜,只能姓卢。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心底生出无穷的愤怒和怨恨。

王府积累了几十年的家业,怎么能让一个女子继承?

岳家势大,他不得已做了赘婿,已是万分委屈。他的儿子还要继续委屈不成?

卢玹深呼吸一口气,起身推门,目光一扫:“方泉,你进来。”

方泉应声进了书房。方泉十六岁起做了卢玹书童,伺候主子十余年,是卢玹心腹。

卢玹低声吩咐数句。

方泉听后有些惊愕,迅速抬头看主子一眼,正好瞥到卢玹目中的阴沉。

方泉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声应是。

……

此时,姜韶华迈步进了正院。

这是南阳王生前居住之处,正堂五间,宽敞开阔。右厢设有床榻,左厢是书房,八个书架满满当当,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墙壁上挂着前朝名画。

书房外守卫森严,数十个王府亲兵日夜值守。

没有南阳王传召,谁都不得踏进书房。

唯一的例外,就是姜韶华。

从会走路那一天起起,她就能随意出入祖父书房。便是祖父召集长史幕僚议事,她也随时推门而入。

姜韶华在书房外驻足凝望,目中闪过水光。

祖父,我回来了。

“末将见过郡主!”

姜韶华定定心神,转头看去。

在书房外值守的亲兵共有二十人,齐刷刷地拱手行礼。

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目光锐利。相貌和时下流行的英俊贵气截然不同,一派武将风范。

正是南阳王府亲兵统领宋渊。

大梁将门众多,宋家在其中排不上号。幸运的是出了一位南阳王妃。过去的三十年,有南阳王照拂提携,宋家勉强跻身二流将门。

宋家子侄儿郎在各军营里任职当差,如今官职最高的是三品游击将军。

宋渊是已故南阳王妃的侄儿,十五岁进南阳王府做了亲兵,二十五那年做了亲兵统领。按大梁武将官职品级,宋渊是正五品武将。

南阳王病逝,南阳王府还在,现在的主人是十岁的南阳郡主。

从血缘来论,宋渊是姜嫣的表哥,是姜韶华的表舅。不过,宋渊素来守礼,从不在人前攀亲。甚至比往日更恭敬。

宋渊毕恭毕敬,其余亲兵随之躬身抱拳,没人敢轻忽主子。

姜韶华注视忠心耿耿的宋渊。

当年她去京城,宋渊领两百亲卫相随。宫门似海,她进了后宫,宋渊和一众亲兵被阻隔在宫门外,一直守在京城的南阳王府。

她十六岁嫁入王家,宋渊带着亲兵一同进王家。有一众亲兵相随,她在虎狼窝里依旧从容,无人敢欺。

二十八岁那年,她出门遇刺,宋渊为了护主挨了一刀,伤了心肺。养伤养了半年,还是去了。

那一年,他已经五十多岁,头发半白,满额皱纹,垂垂老矣。

“舅舅,”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双目含泪,哽咽难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地凝望她,低低叹息:“幸好你安然无事,我去了黄泉地下,也不会愧对嫣表妹了。”

原来,沉默少言坚毅可靠的表舅一辈子没有娶妻,是因为她的娘亲姜嫣。

而她那个以对亡妻一往情深闻名于世的父亲卢玹,刚纳了一个十七岁的年轻美妾,来了一段一枝梨花压海棠的风流佳话。

姜韶华一直默然不语,宋渊心里暗暗惊诧,却未用眼角余光打量姜韶华的面色,依旧维持行礼的姿势。

王爷走了一年,王府里人心松动。有人私下里嘀咕,郡主还是个孩子,又是女子,哪能撑得起王府。

就连亲卫营里,偶尔也有人嚼舌。被他逮住两个,结结实实打了五十军棍,屁股都打烂了。

在这之后,亲卫营就没人敢多嘴了。

“舅舅请起。”

一只细白如瓷的纤细小手扶起他。

宋渊:“……”

他被这一声舅舅惊住了。

甚至没顾上那只手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就“扶”起了他。

“郡主怎么能这般称呼末将,”素来沉稳的宋统领说话都不利索了,一张黑脸飞速涨红:“末将愧不敢当。”

姜韶华露出重生醒来的第一个笑容:“我许久不见舅舅了,心中喜悦,情难自禁。舅舅不必慌乱。”

宋渊手脚都快不知往哪儿放了,窘迫中有抑制不住的欢喜。

年仅十岁的郡主个头只到他的腰腹间,他低头也能看清她的脸。犹有稚气,却又惊人的美丽,像极了年少时的嫣表妹。

果然还是个孩子。哪里许久不见了,明明两日前才见过。

他心尖一软,低声道:“郡主怎么忽然来王爷书房?”

是思念王爷了吧!

姜韶华的回答出乎意料:“我请陈长史他们前来议事。”

宋渊一愣,忍不住又看姜韶华一眼。

王爷走后,姜韶华一直在府中守孝。王府里长史幕僚们齐心合力,撑起了日常事务。重要事务才会特意禀报郡主……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谁也没指望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这是姜韶华第一次主动召见王府下属。

“舅舅陪我一同进书房。”姜韶华笑着说道,目中满是信任和依赖。

宋渊心头一热,点头应了。

他是王府亲兵统领,麾下两千精锐。有他在,谁也不敢小瞧糊弄郡主。

就在此刻,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宋渊耳力灵敏,转头之际忽然瞥见郡主先一步转了头。

宋渊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郡主五岁时,王爷亲自教她习武。和体弱的亲娘不同,郡主天赋极佳,说是习武天才也不为过。拳脚刀剑骑射样样精通。

王爷不准声张,所以流传出王府的,只有郡主过目不忘的聪慧。

……

一行人迈步进了正院。

这一行人,共有六人。

为首的男子五十有三,身量中等,两鬓染霜,目光清明。一把年岁了,依旧俊美儒雅,一派文臣风流气度。

正是南阳王府的左长史兼首席幕僚陈卓。

陈卓当年是正经的二甲传胪,才学满腹。被南阳王相中,直接从吏部点来做长史。是南阳王第一心腹。

陈卓身侧的中年男子叫冯文铭,今年四十九岁,是南阳王府的右长史。

比起儒雅风流的陈长史,冯长史方脸大嘴相貌平平,下巴上还长了一颗大黑痣。

大梁朝科举取士,相貌也极其重要。朝堂重臣大多是美男子。

冯长史年少多才,十八岁考中乡试第二,殿试后名次就落到了二甲中游。观政一年进户部做了主簿,精明能干,却一直不得升迁。

陈卓和冯文铭是同年,颇有私交。冯文铭郁郁不得志,陈卓便私下向南阳王举荐好友。

南阳王欣然找吏部要人,然后,冯主簿麻溜地收拾行礼带着妻儿来了南阳王府当差。没几年就做了正五品的右长史。

南阳王有知遇之恩,陈卓有提携之情,冯文铭死心塌地留在了南阳郡。

这两人,加上身后的宋渊,都是祖父的心腹,忠诚可靠。

姜韶华目光一掠,落在另外四个人的身上。

杨政,掌刑房的正六品的审理正,三十四岁,身高八尺,相貌堂堂。

邱远尚,正七品典膳正,掌祭祀宾客,年约四旬,一脸正气,颌下一把修剪整齐的美髯。

管理王府库房的主簿闻安,年岁最大,将近六旬了。个头不高,白白胖胖,整日乐呵呵地,笑脸迎人。

最后一个男子,长得如竹竿一般,黑黑瘦瘦,吊着眉头,天生苦相。是正八品的工正沈木。

闻主簿和沈工正站在一起,一白一黑,一矮一高,一胖一瘦,反差明显对比鲜明。

南阳王府的重要属官,齐聚于此。

“微臣见过郡主。”

六个加起来年龄将近三百岁的男子,一同抱拳作揖,向一个十岁稚嫩少女行礼。

这场面,难免让人心生异样和微妙。

他们低头,只因她是郡主。

他们效忠的,是病逝一年的南阳王,而不是十岁的姜韶华。

姜韶华微微一笑:“诸位请起,进书房说话。”

陈卓等人一同应是。

书房里有专门议事之处,上首一张阔大方正的檀木椅,两侧各有四张略小一些的木椅。

姜韶华坦然坐了上首。

前世她在宫中被郑太后教养六年,之后嫁进王家掌家理事,养出了尊贵雍容的气度。此时一言一行,自然流露出来。

陈卓心里悄然一动,不动声色瞥一眼。

姜韶华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么明显的变化瞒不过他。

还有,平日议事,宋渊这个亲兵统领从不列席,今日也来了。就站在姜韶华身侧,利目一扫,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原本漫不经心的杨政邱远尚对视一眼,各自端坐。

“今日请诸位来,有一件要事和大家说。”姜韶华目光掠过众人的脸,缓缓说道:“今日,祖父给我托梦了。”

郑太后和太康帝母子两人都信佛。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大梁的寺庙比学堂还要多。

托梦之说,一点都不荒谬。

陈卓面色一整,面容肃穆地张口:“敢问郡主,王爷有何嘱咐?”

冯文铭迅疾接过话茬:“请郡主告诉臣等,臣等一定遵令而行。”

两位长史都发话了,杨政略一迟疑,也跟着表态:“请郡主示下。”

什么托梦,分明是托词。郡主想做什么,直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邱远尚面上一派恭敬,心里也在嘀咕。小姑娘懂什么,想一出是一出。

姜韶华瞥一眼过来。

卢玹这一年功夫没有白费,王府中人心思晃动不说,眼前的七人,也被拉拢了两个。

表面还算恭敬,心里的轻视和不以为然,却在眉眼间显露出来。

这是男子对女子的天然蔑视。哪怕她是南阳郡主,是他们理当效忠的主子,他们也没将她真正放在眼底。

姜韶华心中哂然冷笑,面上露出些许悲戚,轻声道:“祖父怪我,没有尽到郡主之责。南阳郡是我的封地,我却囿于哀恸不管不问,将一众事宜都推给属官,着实不该。”

听到南阳王的名讳,陈卓目中闪过真切的悲痛。他和南阳王相处数十年,既是主臣,亦是至交好友。

南阳王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将年少的郡主托付给他。他含泪立下毒誓,定然竭尽全力辅佐郡主。南阳王这才合眼。

郡主说王爷托梦,那王爷一定是托梦了。

“过去的一年,郡主一心为王爷守孝,孝心可感天地。”陈卓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如今郡主出了孝期,正该是接手王府的时候。”

冯文铭不假思索地附和:“陈长史这番话,也正是微臣心中所想。”

大梁朝是姜氏天下。南阳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由先帝一手扶养长大,极受宠爱。成年娶妻后,先帝将南阳郡给了他做藩地。税赋军务内政皆归南阳王府。

南阳郡下辖十四县,被誉为大梁第一郡。

从朝廷册封南阳郡主那一日起,姜韶华就是南阳郡的继承人。南阳王离世,南阳郡的主人就是姜韶华。

谁也无法更改这个事实。

一个十岁的孩子,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杨政有些牙疼。奈何他官职不及陈卓冯文铭,也不便在人前表露出郡主年少的质疑。

他飞速地看一眼对面的邱远尚。

邱远尚为人高傲,城府不足,果然忍不住张口了:“请恕微臣不敬。南阳郡下辖十四县,每日大大小小琐事繁多。郡主今年才十岁,正是读书抚琴赏花扑蝶的年纪。郡主何苦费心烦神?”

就差没直说“你懂个啥”了。

宋渊冷冷盯着邱远尚,右手扶上了腰间刀柄。

陈卓面露不愉,正要张口呵斥。就听郡主淡淡道:“邱典膳这是想让我不管不问不懂不会,以后做个花瓶摆设?”

邱远尚哪敢承认,忙解释道:“微臣绝无此意。微臣是心疼郡主年少还要为政务操劳……”

“原来邱典膳这般用心良苦。”姜韶华冷冷打断:“本郡主还以为,邱典膳是欺我这个主君年少,意图蒙蔽主君夺权篡位。”

邱远尚额上的冷汗嗖地下来了,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告罪:“微臣对郡主一片忠心,岂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刚才是微臣失言了,请郡主降罪。”

宋渊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来。

陈卓默默闭嘴。

姜韶华身材纤细窈窕,坐在宽阔的檀木椅上,愈发显得幼嫩娇小。

可此时她眉眼森冷目光凌厉,打压起邱典膳来毫不手软:“邱典膳既自承失言,本郡主不罚倒不合适了。”

转头问杨政:“杨审理,不敬主君应该如何责罚?”

杨政被那双明亮锐利的眸子一扫,心里一凛,脱口而出道:“回郡主,按大梁律第十二条,不敬犯上者,轻则罚俸,重可斩首!”

邱远尚震惊地转头。

他和杨政同僚数年,私下常一同喝酒闲话,还算有几分交情。万万没想到,杨政竟在这时捅他一刀。

众人都用复杂微妙的目光看着杨政。

对同僚下得了这个黑手,真有一套。

杨政此时才惊觉自己失言,有些讪讪,正想改口,郡主已赞许地点了点头:“杨审理对大梁律倒是记得清楚,且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那就按杨审理说的来办吧!”

杨政:“……”

邱远尚:“……”

邱远尚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微臣一时失言,对郡主绝无不恭敬的意思。求郡主饶微臣一命!”

姜韶华有些为难:“不是本郡主不讲情面,杨审理掌刑狱,精通律法。他说的话,本郡主总不能置之不理。”

邱远尚暗暗咬牙切齿,眼角余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剜了杨政一下。

杨政:“……”

杨政心里叫苦不迭。邱远尚心胸狭窄,定然记恨上他了。

也怪他,刚才被郡主骤然的狠戾震慑住,一时心神不宁说错了话。

杨政只得起身,为邱远尚说情:“邱典膳不是有意冒犯郡主。他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实则一片忠心赤诚,求郡主宽宥,饶过他这一回。”

姜韶华定定地看着杨政,慢慢道:“杨审理一张利口,正说反说都有理。看来,在杨审理眼中,本郡主年少无知,很好糊弄啊!”

杨政:“……”

宋渊拧起眉头,目光沉沉,右手又扶上了刀柄。大有郡主一声令下他就拔刀的架势。

杨政只得一并跪下请罪。

陈卓嘴角微微一抽,和冯文铭隔空对了个眼神。

过去一年,卢玹暗中拉拢王府属官,杨政邱远尚两人和卢玹眉来眼去。

郡主不吭不声,原来早将一切看在眼底。今日这是借题发作,敲打立威。

乐呵呵的闻主簿敛了胖脸上的笑容,专心地研究地面玉石上的花纹。

倒是性情孤僻不爱和人打交道的沈木站了起来:“杨审理和邱远尚都是口舌之过,并无大错。请郡主从轻发落。”

论官职,沈木只有正八品。负责营房修建器具制造,和朝廷工部的职责差不多。

姜韶华对杨政和邱远尚不假辞色,对沈木倒是格外礼遇客气:“既有沈工正求情,本郡主便饶了你们这一回言语不敬心存糊弄。再有下一次,便是陈长史冯长史求情也没用。”

得,这下马威还扫到他们身上了。

陈冯两位长史一同起身应是。

唯一坐着的闻主簿忙也跟着起身低头。

杨政和邱远尚心里是否有怨言不得而知,至少此刻脸上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两人谢恩后各自站了起来。

姜韶华依旧稳稳端坐,目光扫过众臣,然后转头对宋渊笑道:“宋统领先放下手中刀柄,别吓着他们了。”

刚才面孔沉凝凌厉迫人,这一笑,又如山花烂漫。

宋渊神情一松,点头应是,将手再次自宝刀挪开。

“诸位都坐。”姜韶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声音和气又亲切:“本郡主年少,有很多事还不懂不会,若有不周全之处,诸位可得体谅一二。”

这份城府手段,可一点都不“年少”。

众属官心里默默腹诽,口中恭声应了,各自入座。

姜韶华轻声说道:“祖父托梦给我,明后年大梁接连大旱,之后接着蝗灾,流民遍野。让我一定要存够南阳郡百姓三年的粮食。”

众人霍然动容。

陈卓一脸震惊地追问:“王爷真得托梦这么说了?”

姜韶华面色凝重:“这等事,我岂敢乱说。祖父特意托梦给我,嘱咐我尽力存粮以备饥荒。”

前世大梁北方郡县接连两年旱灾连着蝗灾,百姓抛家逃荒,饿殍千里,堪称惨烈。南阳郡有三个县遭灾,又有民匪流窜,死在饥荒和战乱里的百姓不知凡己。

她被养在深宫,看到的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悲痛难过却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如今她重生而回,自要提前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连年灾荒和匪祸。

冯文铭掌王府钱粮,对存粮一事格外敏锐,皱着眉头说道:“南阳郡十四县,三个上县,四个中县,另有七个下县。登记在户籍册的共有两万三千四百六十五户,合计九万三千六百九十八人。”

“这是今年最新统计的户籍在册人数。加上一些不在籍册的奴仆和隐户,至少十万人。”

“要存够这么多人三年的粮食,根本不可能。”

不愧是冯长史,对南阳郡人口情形了然于心。

姜韶华被否定了也没恼:“我记得祖父以前令各县设了太平粮仓。如遇灾荒之年,可以开粮仓赈济百姓。不知粮仓里有多少存粮。”

掌管库房的闻主簿接了话茬:“回郡主,每个县有三座太平粮仓,如果都存满粮食,应该够全县百姓吃三个月。遇到灾荒年,饭量减半,勉强能支应五六个月。”

也就是说,哪怕太平粮仓装满了,也顶多撑半年。

事实上,这几年南阳郡还算风调雨顺,太平粮仓基本没怎么动用。里面每年的旧粮要换新粮,既费事又耗银子,且看不出什么政绩,县令们哪里还肯费心。

太平粮仓能有个三四成存粮,都算好的。

姜韶华毫不犹豫地下令:“请陈长史发公文,传本郡主号令,命各县增设太平粮仓。上县要有十座太平粮仓,中县八座,下县六座。且要在秋收后将粮仓填满,存够百姓一年的粮食。”

饭要一口一口吃,存粮一事也得缓着来。万幸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她放手施为。

南阳郡是郡主封地,在这片土地上,她的命令就如圣旨。

陈卓立刻起身应下。

不过,建粮仓非小事,耗费颇多,要将粮仓全部装满,更不是易事。

冯文铭心里那把算盘一划拉,眉头拧成了结:“要建粮仓,就得征工役。现在正是春日播种之时,万万不能耽搁春耕。”

冯文铭倒不是故意唱反调。事实上,他是王府里最操劳的那个人。陈卓处理朝廷公务和各县公文,涉及钱粮田亩税赋账册的事务,都是他这个右长史的。晚上忙到子时是常有的事。就如一头孜孜不倦常年拉磨的驴。

脾气是大一些,本事更大。

姜韶华对有能耐的人格外优容,微笑着说道:“冯长史说得对。春耕为首要之务。等春耕结束了,再征工役建粮仓。”

至于春耕期间,各县的县令们也别闲着,督促春耕之外,还要督查原有的粮仓,将粮仓塞满。

做着朝廷官员,拿着俸禄,就该用心当差做事。都学一学冯长史嘛!

冯文铭眉头舒缓,语气温和多了:“郡主体恤百姓,是百姓们的福气。”

姜韶华看向沈木:“沈工正,南阳郡也要增建粮仓。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建二十座粮仓。”

即将拉磨拉得飞起的沈木,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这一刻已经转动,张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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