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龙城酒店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映得玻璃幕墙一片通红。我站在迎宾区整理着旗袍领口，看着宾客名单上密密麻麻的"苏"姓亲戚，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儿子林浩特意请了省城最好的司仪团队，水晶吊灯下，"百年好合"的烫金横幅格外刺眼。

"妈，苏晴家亲戚都到得差不多了。"林浩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走过来，胸前的胸花是苏晴亲手别上的。这孩子从小就要强，名牌大学毕业，如今在上市公司做总监，年薪够在市中心买两套房。可当他牵着新娘子苏晴过来敬茶时，我注意到新娘母亲赵女士手腕上那串翡翠珠子，绿得能滴出水来。

"亲家母真是有福气，养出林浩这么优秀的儿子。"赵女士摇着镂花折扇走进化妆间，香奈儿五号香水混着烟酒味直冲鼻腔。她今天这身丝绸旗袍，料子比我身上这件贵三倍不止。

我笑着倒茶，青瓷杯沿留着道细小的缺口："是苏晴旺夫，两个孩子有缘。"话头一转："亲家母，您看今天这酒席……"

赵女士的丹凤眼忽地眯起："按我们苏庄规矩，喜宴本该男方全包。不过亲家母放心，我们陪嫁的奔驰车后天就到。"她拨弄着新做的水晶指甲，尾戒上的钻石晃得人眼晕。

我捏着茶杯的手指泛白："现在不是讲究男女平等么？再说苏晴是独生女，你们家的亲戚……"

"啪！"赵女士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碧螺春溅出几滴："林浩年薪百万，还在乎这点小钱？再说我们苏家的亲戚，哪个不是看着苏晴长大的？"

司仪宣布新人敬酒时，苏晴特意换了双平底鞋。这姑娘是不错，每周都来家里帮忙打扫卫生，上次我腰疼还特意学了按摩。可当她挽着林浩胳膊走到女方亲戚桌时，二姨夫扯着嗓子喊："林浩啊，以后可得对我们苏晴好点！"

我望着儿子被灌得通红的脸，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亲家母不是说"男女平等"么？怎么到了出钱出力的时候就讲传统？更可气的是，赵女士此刻正举着手机拍视频，朋友圈配文写着："宝贝出嫁，老母亲终于放心了。"

婚宴尾声，我在更衣室撞见苏晴在抹眼泪。卸妆棉染黑了眼周，像团化开的墨。

"阿姨，其实我爸妈……"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他们去年炒股亏了两百多万，现在家里连保姆都辞了。"

我愣住了。所以那些炫耀的珠宝是租的？陪嫁的奔驰车也是空头支票？林浩这傻孩子，还想着婚后把婚房过户到两人名下。

送完最后一波宾客，赵女士在酒店停车场拦住我。月光把她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宝马车盖上像根弯曲的脊梁。

"亲家母，"她突然鞠躬，"是我们老苏家对不起你们。苏晴爸爸好面子，把棺材本都砸股市里了。"她从包里掏出存折，"这里十万块，是苏晴工作攒的……"

我看着她染过的黑发下露出的银丝，想起林浩说苏晴大学四年全靠奖学金。突然明白，有些面子工程就像这红毯，看着光鲜，底下藏着多少虚浮的泡沫。

第二天清晨，我给苏晴发了条微信："嫁妆无所谓，把林浩工资卡还他吧，小两口要学着过日子。"

窗外春雨绵绵，淋湿了酒店门口残留的"囍"字。林浩下楼时穿着昨天那身西装，袖口沾着红酒渍，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妈，苏晴说要把她爸妈接来同住，方便照顾。"他递来热豆浆，"等我们有了孩子，您也搬过来？"

我望着儿子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场喜宴风波或许是最好的聘礼——它让我们看清了婚姻的真相：不是金镯子的分量，不是酒席的排场，而是两个年轻人相濡以沫的勇气，和四个老人卸下盔甲的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