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还带着暑气，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刚从菜市远嫁他乡整十年，年年往家汇钱，如今却被弟弟嘲讽白眼狼场挤出来，塑料袋里的芹菜还沾着水珠。

"姐！妈的心脏药快吃完了，你这个月钱怎么还没打？"听筒里传来弟弟林浩的吼声，背景音是麻将牌碰撞的脆响。我下意识攥紧手机，塑料包装在掌心发出吱呀声。

厨房飘来中药的苦香，六岁的糖糖正趴在小凳子上熬药。去年查出先天性心脏病，这小家伙倒是比大人还坚强，每次喝药都皱成苦瓜脸还要说"喝完就能去幼儿园"。

"姐？"林浩的声音突然拔高，"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听见了。"我望着窗外晾衣绳上女儿的病号服，白底蓝条已经洗得发灰，"浩浩，这个月家里实在……"

"实在什么？"弟弟那边传来哗啦的洗牌声，"姐夫不是刚升了区域经理？听说他那个项目奖金都六位数了！"

挂断电话后，我翻出床头柜里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十年来的每一笔汇款：

2015年3月 弟弟婚房首付 8万

2017年7月 老爸腰椎手术 3.5万

2020年1月 侄子留学保证金 15万

最近的一笔是上个月，给老家装空调的三千块。老公周明下班回来，见我盯着本子发愣，默默把刚发的奖金信封放在桌上。

"又催钱了？"他系着围裙熬粥，厨房蒸汽模糊了他眼下的青黑。糖糖术后感染住了半个月ICU，这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第一次在医院走廊红了眼眶。

手机突然弹出银行短信，显示余额只剩三位数。我盯着那个刺眼的数字，想起上周带糖糖复查时，她趴在B超床上问："妈妈，我的心脏什么时候能和正常小朋友一样？"

这时林浩发来视频，镜头里爸妈坐在漏雨的屋檐下，妈妈捂着胸口咳嗽，爸爸面前摆着半瓶廉价白酒。

"你们闹够了吗？"我手指颤抖着拨通电话，听见麻将馆嘈杂的背景声突然安静，"林浩，你知道糖糖这次住院花了多少吗？28万！周明把新车都卖了给女儿治病！"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妈妈尖利的嗓音刺破耳膜："死丫头反了天了！供你读到大学，现在翅膀硬了？"

我突然笑出声，惊觉自己十年间竟从未反抗过。糖糖抱着小熊跑进来，病号服袖口还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妈妈别哭，等我长大了挣好多好多钱……"

那天深夜，我翻出结婚时的老相册。照片里周明穿着借来的西装，我们站在出租屋里，墙上贴着"囍"字都歪了。他轻轻擦掉我眼泪："都过去了，咱们好好过日子。"

第二天糖糖放学回来，举着蜡笔画兴奋地展示："这是爸爸在修水管！这是妈妈在煮粥！这是我们的家！"画纸右上角，歪歪扭扭写着"幸福小屋"。

周末全家去公园放风筝，糖糖举着蝴蝶风筝在前面跑，周明突然说："你弟把咱们拉黑了。"我抬头看天上的云朵，像极了他求婚时买的棉花糖。

"这样也好。"我把风筝线递给女儿，"有些线断了，才能看见整片天空。"

腊月二十三，我收到林浩的短信："姐，我找到工作了。妈那药……我自己买。

我带着糖糖去庙里祈福，山风送来阵阵桂花香。小丫头突然指着香炉说："妈妈看，灰里有个亮亮的东西！"我们扒开香灰，竟是枚褪色的铜钱，正面刻着"平安"，背面是模糊的"家和"。

下山时糖糖走不动了，周明蹲下来要背她。女儿却搂着我的脖子说："我要妈妈抱，等以后我长高了，换我背你们！"

山道上飘起细雪，落在周明新长出的白发上。我突然想起结婚那天，他牵着我跨过火盆时说的话："往后日子再难，咱俩一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