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院妓

体育小子啊 2025-04-26 12:02:34

"您听说了吗?八大胡同新开的云香阁,接客的不是姑娘,是精啊!"

天擦黑儿的功夫,槐花胡同口炸油饼的王二麻子支着油锅,跟剃头匠刘老头嚼舌根。三九天儿的风裹着煤渣子往人脖领子里钻,偏生这老二位蹲在青石墩上说得唾沫星子乱溅。

"呸!精能伺候爷们儿?我昨儿打那儿过,瞧见楼上支着八面琉璃屏风,映得跟白昼似的。听说头牌叫玉罗刹,琵琶一响,能让客人醉三天不醒。"刘老头手里的剃刀在磨刀石上打滑,滋啦一声窜出火星子。

油锅里泛起金黄的泡泡,王二麻子拿长筷子搅弄着,油星子溅在棉袄肘子上也顾不上擦:"要我说,这院子邪性!前日巡警厅李三儿进去查夜,今儿就躺病床上了,说是让猫爪子挠了心尖儿,夜夜说胡话要娶精当媳妇。"

话音未落,胡同西口突然传来铜锣开道声。八个壮汉抬着朱漆轿子,轿帘上绣着白孔雀,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轿夫脚底下生风,轿子里却传出女人唱小曲的声儿,尖得能刺破耳膜:

"月黑风高杀人夜~"

轿子擦着油饼摊子过去,带起一股子檀香味。王二麻子吸溜着鼻涕往轿帘缝里瞅,正对上只血红丹凤眼,吓得油饼都掉煤灰堆里了。

"这这这...这是云香阁新采买的丫头?"刘老头手里的剃刀当啷掉地。

轿子早拐进云香阁后巷,青石板路上留着几枚梅花状的脚印,渗着暗红的血渍。

云香阁正厅悬着十二连枝铜灯,照得满堂珠翠生辉。老鸨金镶玉甩着帕子迎上来,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撞得叮当作响:"各位爷可算来着了!今儿玉罗刹梳拢,头夜恩客还能得她亲手绣的并蒂莲荷包。"

底下坐着的客官们早急红了眼。最前头戴玳瑁眼镜的绸缎庄孙掌柜,从袖口摸出十根小黄鱼:"这荷包我要定了!"

"孙老爷豪气!"金镶玉刚要接钱,二楼突然传来琵琶声。珠帘后转出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发间簪着支红珊瑚,映得眉眼如画。可再细看那眉眼,右眼睑上竟生着块朱砂痣,活脱脱像滴血泪。

"这曲子叫《断魂调》。"玉罗刹指尖扫过琵琶弦,声调比三九天儿的冰棱子还冷,"哪位爷能听出曲里十三处杀伐音,奴家今夜就侍寝。"

满堂登时鸦雀无声。孙掌柜额头沁出冷汗,手里的小黄鱼直往下坠。只有角落里的穷书生柳梦梅,攥着半块硬窝头的手微微发抖——这曲调,分明是《牡丹亭》里杜丽娘魂游时唱的哀音。

玉罗刹猛地拨断琴弦,血色珠帘哗啦啦坠地。她盯着书生右耳垂的红痣,突然掩面而泣:"公子可是戊戌年三月初三生于杨柳巷?"

柳梦梅浑身一震:"姑娘怎知..."

"奴家等您二十三年了。"玉罗刹忽然露出腕间淤青,那伤痕竟组成个"冤"字,"求公子救我出这火坑!"

三更梆子响过,云香阁后院柴房突然传出凄厉惨叫。巡夜的龟公王大喜举着火把撞开门,只见新来的雏妓红绡蜷在草堆里,浑身青紫,嘴角挂着血沫。

"闹什么妖?"金镶玉裹着狐裘闯进来,尖利的护甲划过红绡脖颈,"再敢装狐仙附体,明儿就把你配给南城棺材铺的瘸子!"

红绡突然睁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姐姐,那玉罗刹不是狐仙,是索命鬼!"她挣扎着抓住金镶玉的裙角,"她给客人喝的合欢酒里,掺着...掺着..."

话未说完,窗棂突然无风自开。玉罗刹白衣胜雪地立在月光里,手里托着个描金匣子:"金妈妈,您要的处子血,可还新鲜?"

匣盖弹开的刹那,王大喜的火把啪地灭了。黑暗中传来舔舐声,接着是金镶玉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翡翠镯子!我的珊瑚簪子!"

等龟公们举着火把追出去,只见雪地上留着两行带血的脚印,直通胡同口的义庄。义庄屋檐下,新贴的符纸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柳梦梅缩在城隍庙供桌下,就着香火看从云香阁偷出的荷包。并蒂莲是用发丝绣的,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他忽然想起《聊斋》里画皮的故事,手抖得差点烧了荷包。

"公子可是要找玉罗刹?"

背后突然传来女子声音。柳梦梅回头,见个穿灰布袄的老妇人,左眼蒙着白纱,手里拄着哭丧棒。

"您...您怎知?"

老妇人用哭丧棒敲了敲供桌:"这胡同里的事,就没有我王婆不知道的。"她凑近书生耳边,"玉罗刹原名柳含烟,是二十三年前杨柳巷柳员外的千金。三月三那天,被金镶玉拐子药迷了,卖进窑子时正巧遇上官兵抄妓院..."

柳梦梅浑身冰冷:"后来呢?"

"后来那窑子走了水,柳小姐被锁在阁楼里,活生生烧成了厉鬼。"王婆的哭丧棒指向云香阁方向,"金镶玉用邪术拘着她的魂儿,逼她接客。那些合欢酒里,泡的都是未足月的女婴胎盘..."

供桌上的香火突然爆出绿火,王婆的左眼纱簌簌飘落。柳梦梅惨叫一声,只见纱巾下爬满蛆虫,王婆整张脸竟已腐烂见骨。

腊月二十三,小年。云香阁张灯结彩,金镶玉要嫁女。玉罗刹凤冠霞帔端坐轿中,轿夫却是八个纸扎的阴兵。柳梦梅追着轿子跑出胡同,正撞上巡警厅的李三儿。

"别追了!"李三儿举着铜哨子直哆嗦,"那轿子里根本没人,是...是纸糊的!"

二人赶到义庄时,晨光正照在棺木上。玉罗刹的喜轿停在棺头,轿帘里飘出张人皮,上面用血写着《牡丹亭》的唱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柳梦梅突然疯了一样扑向棺材,撬开棺盖。只见金镶玉蜷缩在内,浑身长满绿毛,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娃娃——那娃娃的脸,竟与红绡生得一般模样。

"含烟..."柳梦梅颤抖着摸向金镶玉的脖颈,忽然触到块滚烫的铜牌。就着晨光看去,铜牌上刻着"杨柳巷柳氏"五个字,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二十年前的杨柳巷,柳员外家失火。金镶玉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红绡,看着柳含烟被锁在绣楼。火光映得她满脸狰狞:"小,让你抢我男人的魂儿!"

今夜,云香阁地窖。红绡抱着布娃娃蜷在墙角,娃娃肚子里塞着泛黄的信笺。那是柳含烟临终前咬指写的血书:

"若有来世,愿化厉鬼,食汝心肝。"

地窖铁门突然吱呀作响,玉罗刹的绣鞋踏过积水。红绡抬头,看见姐姐右眼的朱砂痣,与自己左眼的胎记遥相呼应。

"阿姐..."

"绡儿,把铜镜拿来。"

铜镜映出两张相同的脸,只是玉罗刹的瞳孔里燃着幽蓝鬼火。她轻轻抚摸妹妹的胎记:"当年他们用铜镜镇我的魂,却不知双生姐妹心意相通。今夜子时,该让金镶玉尝尝被烈火焚心的滋味了。"

云香阁外,更夫敲过三更。柳梦梅举着从棺木里翻出的铜镜,月光照得背面镌刻的《往生咒》闪闪发亮。他突然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救凤姐的桥段,将铜镜对准云香阁正厅。

刹那间,整座青楼腾起冲天火光。金镶玉的惨叫混着玉罗刹的琵琶声,在夜空中织成血色罗网。柳梦梅看见两个白衣女子手牵手冲出火海,转眼化作漫天柳絮,随风散入京城的千家万户。

巡警厅的李三儿攥着铜哨子,手心全是冷汗。云香阁的火光映得半边天发红,他带着六个弟兄冲进胡同,正撞上举着铜镜的柳梦梅。

"柳公子?您...您怎的在这儿?"李三儿说话直打磕巴。上回查夜回来就病得说胡话,巡警队都传这院子闹鬼。

柳梦梅把铜镜往李三儿怀里一塞:"快拿这镜子照金镶玉!她后腰有块莲花胎记,跟云香阁地窖里的铜镜是一对儿!"

李三儿将信将疑举起镜子。镜中映出云香阁废墟,金镶玉浑身是火地往胡同口爬,身后拖着条焦黑的尾巴——竟是只成了精的黄鼠狼!

"开枪!快开枪!"巡警们举枪乱射。金镶玉尖啸着扑向铜镜,子弹打在镜框上迸出火星。柳梦梅突然想起《西游记》里照妖镜的典故,大喊:"用朱砂抹镜框!"

李三儿媳妇正巧来送棉衣,怀里的红布兜子撒了满地朱砂。巡警们七手八脚把朱砂抹在镜框上,金镶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浑身黄毛簌簌脱落,现出张布满皱纹的老妇人脸。

"都是你们逼我的!"金镶玉的血盆大口咧到耳根,"当年要不是柳家老爷强占民女,我怎会沦为暗门子?我的绡儿被你们逼得跳井,含烟被你们烧死..."

柳梦梅突然头痛欲裂,眼前闪过零碎画面:雕花拔步床、檀香盒子、还有父亲狞笑着将金镶玉按在床头...

"不可能!我爹是翰林院的清流!"他踉跄着扶住砖墙,指节攥得发白。

金镶玉突然咯咯怪笑:"清流?你爹书房暗格里锁着的春宫图,比窑子还下流!"她喉咙里发出猫抓木板的声响,"你耳垂的红痣,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柳梦梅猛地撕开衣领,右耳垂的红痣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巡警们吓得连连后退,李三儿举着的铜镜突然炸裂,碎片扎进金镶玉咽喉。

义庄后墙的槐树洞里,红绡抱着褪色的布娃娃瑟瑟发抖。月光透过树影筛在她脸上,右眼的胎记像滴未干的血。

"阿姐..."她对着空气啜泣,"我害怕..."

玉罗刹的琵琶声从云香阁方向幽幽传来,混着金镶玉的惨叫。红绡突然听见有人踩碎枯枝的声音,刚要尖叫,嘴就被捂住。

"别出声,是我。"

柳梦梅举着半截铜镜,镜片映出红绡惊恐的脸。他想起王婆说的"双生姐妹心意相通",把铜镜塞给红绡:"拿着这个,待会儿不管看见什么,千万别松手。"

三人冲到云香阁废墟时,金镶玉正在火堆里打滚。她的身体忽而化作黄鼠狼,忽而变成老妇人,最后竟分裂成两个金镶玉,一个穿着旗袍,一个披着道袍。

"柳公子!"红绡突然指着道袍金镶玉,"她身上有跟阿姐一样的檀香味!"

柳梦梅想起父亲书房的檀香盒子,里面总锁着神秘物件。他举起铜镜照向道袍金镶玉,镜中赫然映出个穿官靴的男子——竟是年轻时的柳老爷!

"孽障!"道袍金镶玉突然开口,声音与柳老爷分毫不差,"当年我中了这的媚术,才做出不如的事..."

原来二十三年前,金镶玉为报被柳老爷强占之仇,在杨柳巷纵火后,用邪术将双生姐妹中的姐姐炼成厉鬼,自己则附身在妹妹身上蛰伏。直到柳梦梅出现,才引出这段因果。

晨光初现时,火场只剩半截铜镜。柳梦梅抱着昏迷的红绡,看着她与玉罗刹相同的胎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柳家欠下的债,总要有人还..."

李三儿带着巡警们翻找废墟,挖出个檀香盒子。打开一看,竟是金镶玉的卖身契,上面盖着柳家祖传的印章。

"柳公子,这..."李三儿举着契纸,上面的字迹与柳梦梅的笔迹有七分相似。

柳梦梅接过契纸,突然狂笑起来。他想起自己寒窗苦读时,父亲总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却不知这"高"字下面,垫着多少女子的血泪。

"烧了它。"柳梦梅将契纸投入火堆,"还有云香阁的地契,都烧了。"

火光中,他仿佛看见玉罗刹姐妹手牵手走向光明。红绡的布娃娃掉进火堆,肚子里的血书化作青烟,随风散入京城的大街小巷。

槐花胡同口,王二麻子的油饼摊又支了起来。刘老头坐在青石墩上,剃刀在磨刀石上沙沙作响。

"听说柳公子把云香阁的地契分给胡同寡妇了?"王二麻子翻着油饼,油星子溅得老高。

刘老头往脸上抹肥皂沫:"还听说他辞了科举,在女子学堂当先生呢。"

晨雾中,柳梦梅抱着书本走过,怀里露出半截铜镜。红绡跟在他身后,右眼的胎记淡得像胭脂印。她怀里抱着新缝的书袋,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斜却透着生气。

"柳先生,今儿讲《牡丹亭》吗?"学堂门口,扎着羊角辫的女童仰脸问。

柳梦梅摸摸女童的头,想起玉罗刹最后的话:"愿天下女子,再不必做那断井颓垣里的牡丹。"

胡同深处,老槐树的影子渐渐拉长。春风拂过烧焦的房梁,有细小的绿芽从焦木中探出,像极了当年柳含烟绣在荷包上的并蒂莲。

这故事里,最骇人的不是厉鬼索命,而是活人造的孽。金镶玉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恰似那黄鼠狼偷吃鸡崽,反被鸡窝勒住脖子。柳老爷自诩清流,却比窑姐儿的胭脂还污浊。

可再污的泥潭里,也长着并蒂莲。玉罗刹姐妹的血泪,终究浇开了新生的花。柳梦梅一把火烧掉的,何止是张卖身契?那是祖祖辈辈刻在骨头里的"男尊女卑",是读书人心里的"万般皆下品"。

如今胡同口飘着的油饼香,混着学堂里的读书声,倒比那云香阁的檀香味更叫人安心。都说京城是五方杂处,可杂处里长出的,不只有罂粟花,还有野火烧不尽的小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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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小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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