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恋

薛子英

此时此刻，是午夜两点，我应该在现在留下一片真言，我是炎黄的子孙，应唱出一片肝胆，我应该是一株小草哟：对着起伏的大山，唱出生之魂、山之恋。

三年前，我怀着虔诚的心，睁着探求的眼，迈着沉重的步履，走进了阜平老山。大山深处的下庄乡，是特级贫困县的穷山。汽车颜簸了六个小时，好不容易到了村边，一座破烂的校园，凄惨地映入眼帘，四间摇摇欲坠的教室，危房去了一间半，五十六个学生的伙房，调料只有咸盐，再看看教师的生活，粮食从家里带，一角二的伙食费，仅值我一颗半山海关牌烟。听老师讲：每当吃完午饭，孩子们就像奔跑的羊群下山，到山沟里去喝泉水，用一双双小手啊，捧着冰凉的山水，一口口地往肚里咽。冬天的破房不挡寒，衣服又薄又单百分之九十孩子冻了手脚，到哪里去取暖御寒？看到这些，听到这些，我的心思如大海的波涛涌来，我的身躯经历了从没有过的震撼，我们同是华夏子孙哟！我怎敢相信还有这样一片天？

晚上星星爬上了天空，天空并不蔚蓝，我们听到的故事，就像那黑夜的大山：一个孩子叫乔国杰，就在十个月前的一天，父亲欠了二百多元债务，就悬梁上吊命丧黄泉。我们是贵客，睡上了校长的床板，转了三间房子的灯泡，居然连闸盒都没安。夜阑人静，山风呼啸到我的床前，我望着漆黑的长夜，思想起伏翩翩。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立下一个意愿，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山里人流点血汗。第二天我们又跑了几个学校，竟着见了谁也不敢相信的事实，一对跑十几里山路的姐弟，中午居然没有饭。一双可怜巴巴的小脸，托着尖尖的小下巴，等着漫长的中午过去，等着天黑了再回家吃饭。我为学校放下了2000多元，又抚养了三个孩子上学，我让他们用颤抖的小手，在我的日记上写下几句语言，天知道他们写的什么，“我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为我的妈妈，挣好多好多的钱”。

第二年我用下庄的名义，在中国银行存了3000元，我准备用三年的积蓄，在山里留下一个最小的校园。万万没有想到，没等我的愿望实现，七月的一场暴雨，破烂的教室毁于一旦。苍天有眼，那是孩子们放假的第二天，苍天无眼，在以后的日子里让孩子们撑着雨伞把书念。听到这消息，就好像听到炸雷一片，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决定第一个捐款。我卖了2000股票，凑足了2万元，先拿去给学校做启动资金，重建可爱的校园。在那天会上，有一个闪烁的镜头，一直能让我回忆到，生命的永远永远……全校160个孩子，趟着荆藤到山上采摘鲜花，一齐冲到我的胸前，霎时间成了一座花山。我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激动的热泪一直流到胸前，我何以报答孩子们的真诚，我何以报答孩子们这幼小的心愿，现在想来，那也是我从没尝试过的幸福，现在想来，那也是我从没品味过的甘甜。我长歌当哭，我对天当言，我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还孩子们一个美好的校园。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全村的乡亲们动了起来，老人们捐出了买棺材板的钱，可财力毕竟有限，砸锅卖铁才凑了两万三，保定火车站综合治理办，听到这个消息，捐款一万，购置了80套桌椅；育德中学的领导，动员全校的师生，捐了图书有三千，衣服上百件；史庄小学的红领巾，在“我来帮一把”的大队会上排着长队，为自己的同龄人，献上了1214元的零花钱。七中同学联谊会，慷慨解囊，给山里娃送去了两千。心灵频道的听众，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联谊会上，摸摸自己的口袋，凑起了700元。为了救助这个学校的两个老师，三中的教师自觉地你五十我一百，第一次烛光行动的光芒，捐款居然上了万。这全是一颗颗赤诚的心啊！这全是一片片赤诚的胆，人生易老天难老，好人行好事，一生有平安。

现在这个小学，资金还差十几万，乡亲们无能为力，孩子们望眼欲穿。北风呼啸的冬天，十平米的危房，挤着35个孩子，来挨过没房的冬天。今天我愿继续为他们呼号，我愿继续为他们呐喊，只要是为建这所小学，什么事我都愿去干。我仔细地想过，我活了45年，我是中华民族的儿子，我不愿在自己的生命旅途上留下遗憾。所有忠实的朋友们，我们都生活在同一蓝天，喝的是易水河的水，住的是太行山的砖，我们同属燕赵大地，我们同有忠心赤胆，让我们都伸出手来，为太行山添瓦添砖。

当有一天，春暖花开的时候，当有一天，看着孩子们搬进崭新的校园，当有一天，山乡父老眉开眼笑的时候，所有出过力的人，心会比蜜还甜。

作于1996年元月18日凌晨

刊载于1996年4月25日《保定日报》。

薛子英是在用行动写诗，至今读来仍能感到他那颗赤诚的心！

1997年10月5日，薛子英赠我他新出版的诗选《苦旅采枫》。读他的诗，不由又想起了他到报社给我们讲述那所小学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