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岸英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1950年10月20日,邻国朝鲜。
就在中国志愿军分三路,跨过鸭绿江秘密入朝作战的第二天,数架飞机从朝鲜半岛的南边往北飞行,“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专机“巴丹”号也在其中。
当飞机群到达平壤以北的肃川、顺川一带时,近千人从飞机上跳下,不一会儿天空中飘满了降落伞,按照麦克阿瑟的指示,美军187空降团在此空降。
与此同时,南韩第6师、第7师、第8师,则走陆路,从平壤往鸭绿江急行军,与完成空降的美军187空降团配合,目标直指朝鲜领导人金日成。
然而,对于中国志愿军入朝,麦克阿瑟并不相信,即使负责收集情报的人三番四次将报告呈递给他,他都嗤之以鼻,中国人在他的心中是“谨小慎微”的。
而此时的金日成,身在朝鲜北部的废弃金矿——大榆洞,其实早在平壤沦陷前,他便已经辗转到达此处,想着躲避锋芒,运用手中剩下的兵力打游击。
事实上,金日成手中的人民军只有三个新组建的师,兵还都是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被截断的其他人民军四处散落,全都联系不上。
当金日成被带着两辆车孤身到来的彭德怀找到时,百感交集,危难时刻还是中国人靠得住,中国人终于来了。

彭德怀和金日成在大榆洞会面
两个人见面后,迅速地交换了战局信息,彭德怀得知人民军只剩下三个师的兵力时,忧心如焚,因为“联合国军”光地面部队就有七八个师,人数达到10万多。
让彭德怀更加烦恼的是,为了躲避美军的侦察,随行的电台车一直没开,此刻已经处在不明敌情、不明友情、不知地形的被动局面,彭老总后来回忆也说到,这种情况带兵打仗几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
远在北京中南海丰泽园的毛主席,得知“联合国军”大举北进,逼近中朝边境——鸭绿江的情况时,已是10月21日凌晨。
入朝前,毛主席和彭德怀定下的部署是以建立防线,以防御为主,现如今“联合国军”推进速度太快,已经远超入朝之前的预期,为了能赢得先机,毛主席立即致电彭德怀和邓华,要求志愿军改变作战计划,立即进行部署,势必将冒进的南韩的三个师歼灭。
10月21日这一天,毛主席一连发出电报四封,对战事进行部署。
“联合国军”的冒进,充分说明他们对于中国志愿军入朝并不知道,也不相信,这种突然性正是志愿军的优势,也是能够做到首战告捷的前提。
彭德怀在获悉战场的实际状况后,也认为先前与毛主席商定的防御战术并不适用,于是找到电台车后,立即向毛主席发送电报,汇报情况,两人对“转防御为突袭”的部署改变不谋而合。
英雄所见略同!
战术虽然统一,但此刻手头无兵可用,俨然“光杆司令”,就在彭德怀面对多重被动局面,一筹莫展,焦虑不安之时,志愿军40军左翼的先头部队118师在师长邓岳、政委张玉华的带领,连续5个夜晚的急行军,终于在10月24日现身大榆洞。

邓岳
118师是40军军长,号称“旋风将军”韩先楚带出来的英雄部队,从白山黑水的东北一直达到天涯海角的海南岛,一路所向披靡,战功赫赫。
为什么是5个夜晚的急行军,而不是5天的急行军呢?这与志愿军入朝时的“昼伏夜出”的战术有关,只有这样的做法才能保证进入战场的突然性、隐蔽性,也才能把“联合国军”打个措手不及,占得先机。
118师的到来,让志愿军司令彭德怀紧绷的眉梢舒展开来,真是天降神兵!
彭德怀当即命令,118师在温井做个“口袋”,让冒进的敌人钻进来,然后伏击并歼灭他们。
这便是有名的“口袋战术”,顾名思义,让战士埋伏起来,形成一个口袋,将敌人从口袋的口子处放进来,然后将口子卡死,关起来,然后便是随心所欲地打。
接到彭德怀的命令后,邓岳和张玉华便下令部队在温井以北修筑工事,并设下埋伏,等待着向中朝边境急行军的敌人自投罗网。
而这个任务便落在了118师的先锋部队354团身上,当时354团的团长是禇传禹、政委是陈耶、参谋长是刘玉珠,他们都是跟随着“旋风将军”韩先楚一路从北打到南,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又在中央一声令下,跨过鸭绿江。
夜晚,志愿军118师进入北镇地区,师指挥部来到两水洞以北483高地,在山脚下的大树下停下来,指挥车停在树下,电台车开下公路隐蔽在公路的涵洞里。
温井方向熊熊燃烧的火光闪烁染红了天空,敌人就在眼前,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志愿军的存在。
10月25日零时,雨雪交加中,354团指战员带着后勤准备的炒面,悄悄地进入温井到北镇公路两水洞,因为温井到北镇公路是平壤通往中朝边境鸭绿江的必经之路,所以在这里打伏击战最好不过了。
此时的朝鲜刚刚进入初冬,淅淅沥沥的冰雨卷着雪花,山野霜白一片。早晨大雾迷蒙,在对面不见人影,美军飞机不敢起飞。
凌晨2点多,志司作战室气氛却与寒冷的天气形成反差,作战室人员涌动,为了这第一仗,睡不着的彭德怀一直盯着地图看,解方也把邓华、朴一禹、洪学智、韩先楚都叫到了司令部作战值班室,大家一块守在电话旁,等待前线进一步的消息。
天微微亮,团长禇传禹便带着警卫员踏着雪到各营检查阵地,为了让疲惫不堪的战友们能睡得好一点,出发时连招呼也没有打。

禇传禹
这种发号施令者冲在一线的例子可真不少,从彭德怀到禇传禹,每一级指战员都是身先士卒,这种精神也是志愿军能够在装备远差“联合国军”,却能在战斗中取胜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南韩第6师2团团长咸炳善为了抢立头功,也在天刚亮便带着人从温井一带向鸭绿江南岸开进。
第6师2团算得上南韩军的精锐,因为有“联合国军”撑腰,只从仁川登陆后,一路向北,如入无人之境,攻陷平壤后,更是骄狂得很,加上队伍中有美军顾问助阵,咸炳善感觉胜利就在眼前。
可他哪里知道,就在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口袋”正等着他钻呢。
354团的前沿潜伏哨首先发现敌情,远处公路上传来阵阵汽车轰鸣声,很快牵引这大炮的汽车映入哨兵眼帘。
军情紧急,潜伏哨立即将情况报给连长,连长飞快地报给营长,营长立即给团长禇传禹报告,可接电话的并不是禇传禹,而是政委陈耶和参谋长刘玉珠。
此刻的禇传禹还在其他营地检查,于是政委陈耶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直接指挥者,在详细询问了敌军情况后,陈耶立即将情况报告给118师师长邓岳。
邓岳接到报告后,还是大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敌人会深入如此之快,出动如此之急。于是,便将情况报告给志司作战室。
“敌人进入了我师口袋!”邓岳从电话中传过来的话语,让彭德怀高兴不已,于是对接电话的说道:“告诉邓岳,狠狠地打!千万不能让敌人跑掉!”
命令很快传回354团,可此刻团长禇传禹还没回到指挥部,时间不等人,陈耶一边派人寻团长,一边召集各营连长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具体的作战方案。

陈耶
会议中出现了两种作战方案:一种是直接迎头阻击敌人,另一种是把一部分敌人放进来,然后再打。第一种稳妥,可第二种更符合“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战事瞬息万变,陈耶没有纠结,果断拍板第二种作战方案,随即部署了各营的作战任务:1营、3营负责打击伏击圈的敌人,2营负责截断敌人的退路和阻断前来支援的敌人。
就在各营领命出动之时,团长禇传禹回来了,对于陈耶的部署,他很是赞成,并提出由他指挥1、3营,陈耶和刘玉珠指挥2营。
这时,南韩第6师2团2营的尖刀班两辆中型卡车在前面开路,然后是满载士兵轰然北进的7辆10轮大卡车,大卡车后面是两路松松散散的步兵纵队,步兵后面是20多辆汽车、榴弹炮车,轰轰隆隆,声势浩大。
车上的南韩士兵居然还吃着苹果、嚼着水果糖,有说有笑,悠哉游哉,像出门旅游一般,一个团的队伍前后居然拉开了10多公里。
陈耶和刘玉珠带着2营在高地上埋伏,眼看着敌军逐渐进到伏击圈,心中直痒痒,很想开火,生怕敌人跑出去了,于是便请示开火。
很快敌人全部进入包围圈,118师师长邓岳立即下达开火命令,一时间所有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迫击炮、手榴弹一起开火,整个阵地枪炮齐鸣,铺天盖地。

温井战斗
毫无准备的敌人,一下子全懵了,四散逃窜,死伤无数。这时,没有被打烂的汽车准备掉头逃跑,紧要关头,8连连长立即命令60炮班班长何易清打最前面的第一辆汽车,汽车轰然着起大火,瘫在路上,堵住了后面要逃走的车辆。
一团火球腾空而起后,敌人无路可走,无论是车上吃苹果的,还是车下吃水果糖的,都成了活靶子,被动挨打,鬼哭狼嚎,很多敌人争先恐后往汽车底盘下钻。
负责1营、3营的团长禇传禹见时机成熟,立即下令吹响冲锋号,志愿军战士从松树下、草丛中、雪堆里突然杀出,如猛虎下山一般,势如破竹。
半个小时后,伏击战以完胜结束,南韩所谓的精锐部队几乎全部覆灭。此战意义重大,它是志愿军入朝后的第一仗,初战即获全胜,曾经关于志愿军能不能与“联合国军”打得疑虑被打消,志愿军士气大振。
很快初战告捷的消息传到志愿军司令彭德怀的耳中,于是兴奋地说道:“118师打得好!解方,拟一份电报发给毛泽东主席,向他报告我入朝部队首战告捷!”
远在北京中南海的毛主席收到捷报后,随即复电彭德怀:祝贺你初战胜利!

毛主席
短短几个字,却饱含着伟大领袖的关心和肯定,无疑将志愿军的士气进一步提升,为后续的战争胜利“加了一把火”。
经过战后统计,南韩第6师2团一个加强营被全歼,毙敌325名(含1名美军),俘敌161名,包括一名美军少校。
被俘虏的161个人,都是在跳下汽车和战车后,还未来得及进行抵抗,便做了俘虏。
其中,被俘虏的美军少校,是战士们在开始打扫战场时发现的,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高个子军人,站在一大群黄皮肤的朝鲜人中特别显眼。
对于这个另类,战士们发现后便将他进行单独看管,经初步审讯,得知这名美军少校叫叫莱尔斯,在咸炳善的队伍中当顾问。
就这样,莱尔斯也成了志愿军抓获的第一名美军俘虏!
很快这个消息也经118师、40军将俘获美军顾问的情况上报给了志愿军司令部。
彭德怀得知俘虏中有美国人后,立即电告与邓华等人待在一起的毛岸英,要他立即赶到大榆洞,并参加对美军少校莱尔斯的审讯。
毛岸英作为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儿子,他主动请缨,随彭德怀入朝,因为懂得英文、俄文等语言,彭德怀便将他留在身边当秘书。
对毛岸英的身份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彭德怀身边工作的人知道以外,其他人只知道志愿军司令身边有个“刘秘书”。
至于毛岸英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刘秘书”,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因为妻子刘思齐的原因,另一种则是因为岳父刘谦初的原因。
如果从效仿父亲的做法来看,第一种更有说服力,当年毛主席也因为思念妻子杨开慧,也为自己取过“杨子任”的名字。
然而,无论是什么原因,都离不开亲情、爱人。

毛岸英和刘思齐
当毛岸英赶到大榆洞时,彭德怀正在作战室看着地图,毛岸英一声报告打断了彭德怀的思绪,回过头来一见是毛岸英,便说道:“这第一仗就俘获了一个美国人,等会儿你跟着任荣、张养吾一起去审!”
对于这道命令,毛岸英欣然接受,其实让毛岸英参加了审讯,目的很简单,因为毛岸英的英语很好,这样会让审讯更加顺利。
随即,一场充满智慧的审讯随即拉开序幕。
大榆洞,一个简易工棚中。
一个长条桌后端坐着志愿军政治部组织部长任荣、彭德怀的秘书张养吾,以及临时调过来的毛岸英。
按照原定审讯方案,等莱尔斯一被押解上来,便要采取严厉威严的态度,从气势上,语言上,行动上,都要给出“下马威”。
然而当莱尔斯被押上来后,受伤的左臂包着纱布,神色沮丧。
毛岸英见状,并没有按照预先想好的“下马威”方案,转而非常关切地用英语向莱尔斯问道:“你的左臂是怎样受伤的?”
莱尔斯并没有像惯于破腹自尽的日本人,对于毛岸英的关心,他立即回答道:“因我不懂贵军的战俘政策,跑了一下……”
此言一出,毛岸英心中便有了底,他知道莱尔斯并不是什么硬骨头,用不上“下马威”,于是又关切地问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莱尔斯摇着头回到道:“没有。”
毛岸英看了看莱尔斯,又问道:“吸烟吗?”
莱尔斯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丝毫反抗。
于是,毛岸英便从怀中取出一支烟,并放在莱尔斯的嘴里,然后为他点上了火。
当莱尔斯刚吸了两口烟时,毛岸英又问莱尔斯要不要吃点东西什么的。
面对毛岸英的友善,莱尔斯心中突然没了底,于是畏畏缩缩地说道:“假如可以的话……”
毛岸英听罢便走了出去,回来时将手里拿的一盒饼干递给莱尔斯,并让士兵松开他的双手,让他自由地吃着饼干。
也许是莱尔斯本来就不是“硬骨头”,也许是毛岸英的特殊审讯方式发挥了别样的作用,莱尔斯很快便交代了一切。
从自己的名字、职位,在南韩第6师中担任美国顾问团少校顾问以及自己的从军履历,都是知无不言,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问到莱尔斯对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战术有何印象时,他这样回答到:“我曾在美国西点军校任教,研究过各种战法。恕我直言,贵军不是常规的打法,前头拦住,后尾截住,这样作战,历史上未见过。”
然而,莱尔斯做梦也没有想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对自己如此关切,态度和善的年轻军官,竟是中国领袖毛泽东的儿子。
孙子兵法上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大概意思就是上等的用兵之道是凭借谋略取得胜利,其次就是用外交战胜敌人,再次是用武力击败敌军,最下之策是攻打敌人的城池。
入朝初战取胜,毛主席和彭老总便是凭借谋略,而毛岸英没有用粗暴的审讯方式,用的是攻心,等同于利用外交战胜敌人。
审讯结束后,毛岸英便在作战室先整理了审讯的笔录,又按彭德怀的指示,写成通报,将莱尔斯供出的情况向全军通报。

毛主席和毛岸英
就在毛岸英下笔通报之时,跟随彭德怀入朝的志愿军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兼彭德怀军事秘书杨凤安走进来,问道:“毛秘书,通报起草得怎么样了?”
毛岸英看着杨凤安,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差不多了,就剩下个尾巴了。”
面对毛岸英,杨凤安关切地说道:“我们出国30多天了,你爸爸可能惦记你呢。你写封信吧,把记录稿给你爸爸附上,也算是你的汇报吧。”
毛岸英听后,望了望外面,喃喃地说道:“我是该给爸爸写封信了。”
谁曾想,一个月之后,意外发生了。
文/轩羲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