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唐建军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93年的夏天，我家里出了大事。

那年我28岁，还是个光棍汉。我叫唐建军，从小家里穷，爹娘省吃俭用把我供到初中毕业。说起我这个名字，那还是我爹唐德财取的。我爹说，他这辈子没出息，就指望我能够建功立业，所以给我取名叫“建军”。可惜啊，我这个“建军”不但没有去当兵参军，反而成了村里有名的穷光蛋。

我们村里有个歇后语，叫“跛子爬楼梯——步步艰难”。这句话用在我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初中毕业后，我就开始四处打工。可是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我爹看病吃药的。

那天，我爹突然一头栽倒在地里，被乡亲们抬回家后，一查竟然是肝癌晚期。医生说，要是想治，得十万块钱。

十万块钱！这可把我给愁坏了。我们全家加起来，也就只有三千多块钱的存款。为了给我爹筹钱看病，我连夜跑遍了所有亲戚朋友，可是，最后也只凑了一万多块钱。

“建军啊，算了吧，别为我的病瞎折腾了。”我爹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爹，你别说这种丧气话。”我握着我爹的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一定想办法把你的病治好。”

这时候，我听说县城外的富山有个果园在招工。这个果园的规模很大，有几千棵果树，主要种植的是苹果和梨。果园的老板姓张，叫张大富。听说这个张大富做生意很有头脑，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于是，我就骑着我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踩着吱呀作响的脚踏板，向县城外的富山骑去。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我骑着自行车，汗水湿透了衣衫。路上，我一边擦着汗，一边祈祷能够找到一份工作。

富山不愧是富山，山坡上绿树成荫，一眼望去，全是郁郁葱葱的果树。这片山坡被一条乡间小路一分为二，路的两边，都是果园。我打听了一下，这里最大的果园就是张大富家的。

我来到果园门口，看到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富贵果园”。我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走进果园。果园里，到处都是繁茂的果树，树上挂满了青涩的果实。几个工人正在给果树喷洒农药，看到我进来，就问我找谁。

“那个，我是来找工作的。”我怯生生地说。

“那你去找老板娘吧，她在东边的房子里。”一个工人指着前方一座青砖瓦房说。

我走到那座房子前，正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香味。那是一种很熟悉的香味，是臊子面的香味。这种香味，让我想起了15年前的一个场景。。。。。。

那是1978年的寒冬，我还在金庄中学读初一。那天下着小雪，我饿着肚子在教室里听课。我的语文老师李秀英看到我饿得直打哆嗦，就偷偷给我煮了一碗臊子面。那碗面，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我正想着往事，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门口，看到我，她也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李秀英！

十五年过去了，李秀英老师的样子变了很多。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清纯靓丽的年轻女教师了，但是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温暖。

“你是。。。。。。”她歪着头看着我，似乎在回忆什么。

“李老师，我是唐建军啊！”我激动地说，“我是您在金庄中学教过的学生。”

李秀英突然捂住了嘴，眼睛里闪着泪光：“建军？真的是你啊！”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李老师。更没想到，她竟然是张大富的老婆！

“建军，你怎么来这里了？”李秀英让我进屋坐下。

我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面，香气四溢。那正是我熟悉的臊子面的味道。

“我。。。。。。”我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是来找工作的。我爹得了重病，需要很多钱。。。。。。”

李秀英听完我的遭遇，马上说：“那你就在我们果园干活吧！工资每个月一千块钱，包吃住。”

我一听，眼泪差点掉下来。一千块钱的工资，在1993年的农村，已经算是很高的工资了。

“谢谢李老师！”我激动地说。

“别叫我李老师了，”她笑着说，“以后叫我老板娘。”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臊子面，突然说：“建军，你还记得在金庄中学的时候，我给你煮过臊子面吗？”

我点点头：“记得，当时要不是李老师，我可能就饿晕在教室里了。。。。。。”

李秀英把桌子上的臊子面推到我面前：“这碗面，是你最爱的臊子面。快趁热吃吧。”

我看着面前这碗冒着热气的臊子面，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十五年了，这个味道一点都没变。

我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面条筋道，汤汁鲜美，臊子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一边吃，一边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我家里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候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偷偷跑到学校后面的菜园里摘一些野菜充饥。有一次，我正在摘野菜，被李秀英老师发现了。

我以为她会批评我，没想到她却红着眼睛说：“建军，以后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煮面吃。”

从那以后，每当我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李秀英老师就会偷偷给我煮一碗臊子面。她总是把面端到教师办公室后面的小房间里，让我在那里吃。

她煮的臊子面很香。臊子是用肥瘦均匀的猪肉切成小丁，放入葱花、姜末爆炒，再加入酱油调味。汤是用猪骨头熬的，清澈鲜美。面条是她自己和面擀的，筋道有嚼劲。

吃着吃着，我就哭了。李秀英老师总是笑着说：“哭什么啊，好好吃你的面。”

那时候，我经常想：要是能一辈子吃到李老师煮的臊子面该多好啊。

可是好景不长，1979年的春天，李秀英老师突然离开了金庄中学。听说是调到县城去了，但是具体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她走得很突然，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这么香的臊子面。

现在，十五年过去了，我又吃到了这个熟悉的味道。我抬头看着李秀英，发现她也在看着我，眼里带着慈爱的笑意。

“建军，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不太好。初中毕业后，我就四处打工。挣的钱都给我爹治病了。。。。。。”

李秀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当年我总给你煮面吃，就是心疼你。。。。。。”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李老师，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笑了笑：“还行吧。我嫁给了张大富，虽然他常年在外做生意，但是对我很好。”

我注意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暗淡。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秀英，这是谁啊？”男人问道。

“这是我以前的学生，叫唐建军。他来应聘果园的工作。”李秀英赶紧介绍道。

“哦，那就留下来干活吧。”张大富看了我一眼，说，“秀英，我明天要去省城进货，估计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李秀英点点头：“路上小心。”

张大富走后，李秀英对我说：“建军，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干活。”

就这样，我留在了富贵果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果树浇水、施肥、喷药。虽然很累，但是想到能赚钱给我爹治病，我就觉得再累也值得。

李秀英对我特别照顾，常常给我煮臊子面吃。每次我吃面的时候，她就坐在对面，笑着看我吃。那个场景，让我想起了十五年前在学校的日子。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我爹的病越来越重了。我求李秀英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可是还是不够医药费。

一天晚上，我正在院子里发愁，李秀英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建军，这是两万块钱，你先拿去给叔叔治病。”

我吓了一跳：“李老师，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她红着眼睛说，“当年我走得太突然，连句再见都没说。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我拿着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李老师，您当年为什么要走啊？”我哽咽着问。

李秀英沉默了很久，才说：“那时候，我爹得了重病。家里给我包办了一门亲事，说是对方愿意出钱给我爹治病。我不想答应，可是我爹的病耽误不得。。。。。。”

原来如此。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要突然离开。

“这些年，我常常想起在金庄中学的日子。”她轻声说，“那时候虽然苦，但是很快乐。。。。。。”

我看着她，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有了皱纹，但是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就在这时，张大富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原来他提前回来了，正好看到李秀英给我钱。

“好啊！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张大富气得脸都红了。

“大富，你别误会，他是我以前的学生。。。。。。”李秀英解释道。

“学生？半夜给学生送钱？”张大富冷笑着说，“唐建军，你现在就给我滚出果园！”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李秀英偷偷塞给我一个布包：“这是我给你煮的最后一碗臊子面，还有一封信。等你走远了再看。。。。。。”

我含着眼泪离开了果园。走到村口的时候，我打开布包，看到了那碗已经凉掉的臊子面，还有一封信。

我的手有些发抖，慢慢打开信封。信纸上，李秀英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建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可能已经永远分别了。这十五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当年仓促离开，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其实，在金庄中学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看着你吃我煮的臊子面，看着你慢慢长大，我感到特别欣慰。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语文老师了。我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过着富足但是空虚的生活。这些年，我常常会想，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软弱，如果我能够勇敢地反抗父母的包办婚姻，也许现在的我会过得更快乐吧。

建军，原谅我的懦弱。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真心爱的人，一定要勇敢地追求，不要像我一样留下遗憾。

这封信，就当是我十五年前那个匆忙离别的告别信吧。

祝你幸福。

李秀英

1993年8月15日”

我看完信，泪水模糊了双眼。我看着那碗已经凉掉的臊子面，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这十五年来，不只是我在想念那个给我煮臊子面的语文老师，她也一直在思念那个经常饿肚子的学生。

我端起那碗面，一口一口地吃完。面条已经凉了，但是我还是吃出了当年的味道。

我擦干眼泪，背起行囊，向着远方走去。天边的晚霞格外美丽，但是我的心里却充满了苦涩。

后来，我用那两万块钱给我爹看了病。虽然最终没能治好，但是至少延长了他的生命。我爹走的那天，我坐在床边，给他讲了我和李秀英老师的故事。

我爹听完，虚弱地说：“建军啊，人这一辈子，有些缘分就是这样，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现在，每当我想起李秀英，想起那些温暖的臊子面，我的心里就会泛起阵阵涟漪。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她不是突然离开，如果我们的人生轨迹能够有所交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这世间的事，有太多的如果。就像那碗臊子面，有些味道只能存在于记忆里，永远也不会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