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命运杂谈

鹰瞳的世界 2025-04-08 10:15:26

小时候,童子们嘴边老挂着“可恨秦始皇,烧书烧不尽,害我读书苦”的打油诗,书让人苦,是不少人的心声。

但随着时代向前滚动,那曾经的“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再也不是百喝不腻的心灵鸡汤,“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早起晨读古训,渐渐成了一则远去的传说。

凿壁偷光——读书▲

书籍的命运“因人而异”,在读书人的眼里是“黄金屋、颜如玉”;登徒子之辈手里就是“废纸”,欲焚之而后快。

记得鲁迅先生说过;火用来点灯,给人以光明,但善于点灯的人入不了正史的列传,而秦始皇用火焚书,却至今还俨然做着名人。所以,现在知道秦始皇焚书的人比较多。至于八股也能焚书,前人虽曾论及,但现在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就比较少了。

清朝一位诗人对秦的焚书有过这样的批评:“谤声易弭怨难除,秦法虽严亦甚疏,夜半桥边呼孺子,人间犹有未烧书。”这就是说,秦始皇用焚书来统一思想,既没有达到目的,又背了一个恶名。以后的统治者不断地总结经验,办法是更多更巧了。一是禁,不准出版。二是删,如清代的《四库全书》,就把不利于自己的文字整段地抹掉。然而最好的办法还是八股文。自然,发明八股的目的,则是为了独尊儒术。

在科举时代,八股文是士大夫猎取功名利禄的一块敲门砖。读过《儒林外史》的读者都知道,穷得来三天没米下锅的范进,一旦用这块砖把门敲开之后,金银田地,丫 头奴仆,就会接踵而至。无怪乎范进要发疯,也无怪乎八股文一出世,天下的读书人就都象发疯一样地去揣摩它,追求它。

科举时代“八股文”▲

明清时代的有识之士,大都批判八股和科举制度,认为它不仅败坏学风,消耗人材,而且成了树立门户,结党营私的工具。

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八股之害,等于焚书。”此话怎讲呢? 廖燕的《二十七松堂文集》作了一个尖刻的解释: 原来当时的风气,关于历朝典章制度的流变,特别是关于老百姓衣食住行的学问,都叫做“杂学” ,只有八股才算正统,读书人除《四书》和八股以外,皆束之高阁,是一概不读的;既然不读,“于是天下之书不焚而自焚矣! ”

其实,问题还应进一层分析:尽管先圣先贤留下了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但“八股变秀才为学究”,非圣人之言不敢言,非圣人之行不敢行,读书人成了书呆子,治国的理论成了虚无的空谈和不切实用的玄学,本本成了一堆废纸,于是用不着动手放火,圣人的书也就不焚而自焚了。例如前边提到的范进,中了进士,点了学道,但连苏东坡是宋朝人也忘乎所以。道理很简单,因为从《四书》中是找不到苏轼的名字的;至于“国家治乱之原”,“生民根本之计”,那位范进先生更是一窍不通。他只会做八股文,但可惜八股又没有用处。

顾炎武《日知录》▲

不同时空,事物的遭遇往往天差地别。书籍的命运也常随星移斗转,功能与价值时起时落。

太平年头,书中自有黄金屋,倘若“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书册简直成了摘取功名的《葵花宝典》。

书籍在人世间的地位原本崇高,焚膏继晷勤读积累的那点书卷气,一旦遭逢连年兵燹的腥风血雨,身价立马重摔暴跌。当泯灭人性的战争狂魔杀红了眼,手无寸铁的草民能保小命已嫌奢侈,也就顾不上书籍熏陶性情的作用了。

古人读书▲

十多天前晨早读报,以色列警告哈马斯再不从速释放人质,它将并吞加沙的新闻亮在眼前。

一旁搭配了醒目的战地照片——炸后的废墟里,两名小童把手中厚重的书本放进一个方形箱子里,照片如是表述:加沙地带物资缺乏,战火重燃后雪上加霜,流离失所的儿童在被炸毁的回教大学里捡了一堆书,带回去当柴升火煮食。把书当柴火,意味着环境不再允许人们珍惜精神粮食了。生活艰难,管不着一页页撕下的纸张是著作人呕心沥血的学术结晶。在被炸得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在存活问题面前,书籍的余晖,就是舍身温暖苦海灾民的肠胃。书啊书,一“砖”多能,卸下精神粮食的尊荣,毁身疗饥,也应了漫画家黄苗子所言:“书的最大实用价值,还是等天寒地冻时,一页一页撕下,放在炉上烧来取暖。”

煮字疗饥,是孤灯黄卷,卖文糊口,已经有点精神荒凉。而今人间大地,东西方战火迫使人们把书页当柴烧,引火烧饭,是煮鹤焚琴的无奈?

炸后的废墟里▲

古今中外,书籍落难的情节多浮现于乱世,历史记事簿没少记录书册遭禁被毁的糗事。

西方的烧书历史,或比中国略早了些。约三千年前,巴比伦人攻陷亚述国都之后,把皇宫图书馆里的书册付之一炬,开创了世界大规模毁书的先河。古罗马凯撒大帝也有尽情烧书的劣迹,他纵火焚烧曾是世界最大的亚历山大图书馆,致使大量记载希腊文明的图书毁于一夕,50万手稿悉数化为灰烬。十四世纪初,法国烧毁犹太教藏书;德国一把火让拿破仑法典化为乌有。捷克、西班牙、俄国与意大利,都曾假借各种理由,烧毁了成千上万的书籍。

二战欧洲被烧的图书馆▲

神州大地,焚书也不是秦始皇的专利。

他没烧光的简册,由西楚霸王项羽攻陷咸阳时接手,完成了始皇大帝未竟的烧书宏愿。之后华夏大地悠悠两千年时光里,帝王烧书的戏码从不缺席。比如南朝梁元帝被西魏打败,居然迁怒于书,破口飙骂“读书万卷,犹有今日”,再一声令下,把自己所藏14万册图书交付祝融。嗜书好艺南唐李后主,宫廷藏书海量,当赵宋大军兵临南京,他嘱咐藏书楼主管,一旦城池陷落,千万先把他心爱的藏书尽数烧掉,别让它散佚于江湖。热爱文化的乾隆皇帝在位60年,下达了数十次毁书令,烧书逾70万卷,位居历朝烧书行动榜首。1932年,日本鬼子侵犯上海,不仅炸毁名响当当的商务印书馆,还纵火焚烧东方图书馆的46万册书籍。

右端的上海商务印书馆已被炸毁,左端的东方图书馆正在焚烧▲

长期来,在正经八百的社会,描写情欲的书籍都见光不易。

败坏道德的淫秽之作,务必禁之毁之。于是男女不伦情事、断袖之癖、巫山云雨的作品,一概潜行地下。古之淫书,为人熟知的《金瓶梅》和《肉蒲团》之外,尚有其他鲜为人知的拨云撩雨之作。明清两朝,是情欲书籍的高产期,谷歌一搜,便掉落《巫山艳史》《醋葫芦》《绣榻野史》等等颠鸾倒凤之作。

兰陵笑笑生著《金瓶梅》▲

在禁锢思想的环境里,文字狱让读书人谈“书”色变。稍一不慎,因书获罪,可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清朝名士龚自珍有“避席畏闻文字狱”的感慨。“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一个明明白白的“清”字,也遭扣上鄙夷满清的帽子,处斩不赦。

印刷术不普及的年代,官方主导的大型毁书行动,无异于一次又一次的文化劫难。书籍遭难,或焚毁或查禁,大半是缠上了官府,只因书本具备无形穿透的传播魔力,拥权者为钳制思想、歼灭异见而兴了不正心术。因此,动荡年代书籍不是吉祥物,遇上了便不能等闲视之,毁为上策。偏偏,禁令容易诱发人们的阅读欲望。读者好奇,书坊逐利,禁书便有了奇货可居空间。有幸得手一册,雪夜蜷缩被窝品禁书,一口口的文字大麻让人如梦如幻。

书籍被焚烧▲

所谓“旧书有身世”。书的命运,就是陌生人之间暧昧的相知相惜。真的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总一种悲喜交加。所以,学者有言:开卷阅读到掩卷毕,人生滋味已然不同。

拉丁谚语说“连一本书也有自己的命运”。在某本书上看到一商人习惯把读完的书随手送人。也许,这才是真正读书之道:一方面想到这本书读完就要送人,读时就格外用心。人对于即刻就要消失的东西则是格外宝贝的,这样有助于养成珍惜的习惯。另一方面是使这本书充满命运感,氤氲莫测,让它有神秘的归宿,想象它们被无数陌生的手翻阅以后留下来的密度与疏度、喧哗和余味。

秉烛夜读▲

各种事物其实都有自己的运。树有自己茂盛与凋零的命数,有与大地生生不断的脉连,今观之,书亦然。

《战火焚书叹▪》——佚名

烽火连天起祸殃,群书烬灭意堪伤。

硝烟漫卷文明黯,烈焰狂吞智慧亡。

翰墨飘零千古恨,经纶付炬万民惶。

残篇断简随风泣,战火无情岁月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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