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8年5月20日,瓦斯科·达伽马的旗舰“圣加布里埃尔号”,在印度卡利卡特港抛锚之时;甲板上的硫磺味,尚未完全散尽——这可是三天前炮击阿拉伯商船所留下的战争痕迹。而且这个葡萄牙探险家并不知道,他那沾满硝烟的手指,竟悄然扣响着人类文明史最为剧烈的变革扳机。这条绕过好望角的海路,并非仅仅是浪漫的探险故事;而是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初始切口。
当达伽马在里斯本码头,竖起象征着基督教胜利的十字架的时候,他所携带的,不但有罗盘与星盘,而且还有装满了铅弹的火绳枪以及铁制的脚镣。
这支悬挂着圣母像的舰队,其实在其船艏炮射程范围内的海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葡萄牙“发现”的领土它实质上是一座移动的军事要塞。这种逻辑,后来慢慢地演变成了殖民主义的经典范式。
在莫桑比克海峡,葡萄牙人靠着燃烧着的村庄所发出的亮光,把他们的航行道路照得清清楚楚;在印度洋,他们不但捣毁了穆斯林的商船,而且还在沿途疯狂地劫掠了珍贵的香料。
航海日志之中,频繁地出现了“上帝见证”这样的字样,不过这却怎么也掩盖不了资本在原始积累阶段所展现出的那极为血腥的实质。
达伽马船队的青铜火炮轰塌的,不单是阿拉伯商船,更是延续了千年的旧大陆贸易体系。威尼斯商人所垄断的陆上商路,刹那间贬值,而且热那亚银行家开始抛售地中海仓库里的胡椒期货。里斯本取代了亚历山大港,成为新的香料集散之地,欧洲的贵金属以吨为单位流向东方;这种单边贸易逆差,竟然最终孕育出了臭名昭著的鸦片战争经济模式。
葡萄牙王室于达伽马返航之后,即刻注册了“印度航线专利”,这或许算得上是历史上首个全球性的商业垄断。当达伽马展开第二次远征,携20艘战舰抵达印度时,贸易谈判,竟变为了港口炮击;1502年,他在阿拉伯海设立了浮动收费站,对所有非葡萄牙船只收取“通行费”。这种国家海盗般的行径,开创了“炮舰外交”的先河。
卡利卡特港的印度教祭司,竟然把葡萄牙人错当成了古代神话里的白皮肤神明;这种文化误读,很快便演化成了极为致命的灾难。达伽马在印度西海岸设立的石碑(padrão),它既是地理上的坐标,与此同时也是文化征服的界标。当基督教传教士跟随商船登陆的时候,亚非文明历经数千年的独立发展轨迹,被硬生生地纳入到了西方中心史观之中。
达伽马航线遗留下的最为神秘的事物,无疑是塑造了当今世界的“海洋中心论”。当船队顺利绕过好望角之后,人类文明的焦点,便逐渐从大陆的腹地,转向了海岸线,以及岛链和海峡。这些地方取代了山脉与关隘,成为全新的战略要地。这一地缘政治模式的变迁,竟然在很大程度上直接推动了后来马六甲困局以及南海争端的出现。
在里斯本航海纪念碑上,达伽马雕像手握的,并非是那航海图,而是一把利剑。这个细节呀,暴露出了地理大发现的本质:所谓的“发现”其实是军事征服的前奏。当2025年的货轮仍旧沿着达伽马航线运送芯片与稀土的时候,我们稍微得承认,527年前那场血腥的航程所塑造的全球化格局,至今还在支配着世界贸易的基本规则。
这场以香料作为名义的殖民远征,最终造就了;比黑死病更为致命的文明灾祸——当达伽马的后续者,在澳门修建圣保禄教堂之时,他们以大理石雕琢的,不再是圣母像,而是全球资本主义体系的奠基之石。现今GPS导航系统里的每一条海运航线,都留存着,当年葡萄牙卡拉维尔帆船的血痕与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