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8年12月16日。—— 昨天晚上天气转晴变好,可今天早上又是大雾弥漫,我们只能看清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我们在离洛碛(Lo-tchy)不远处过了夜,洛碛似乎是一个造船的场地。从那里我还看到,在北岸,有一些和南岸高度相当的美丽山峦,它们形成了一条山脉,走向似乎是从西南到西北;山上看起来树木不多。
这些天来,我们常常看到所有平坦的山顶上都建有防御工事,就像在乌山(Ouchan)山区看到的那样,而往西边走,这样的防御工事开始变得越来越少。这些地方是村民们在动荡时期躲避的避难所,以保护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免受叛乱者或土匪的掠夺。
自从我们进入四川以来,我看到在竹林中夹杂着一丛丛真正的芦竹(Arundo donax)。我在中国还从未见过这种原产于我们家乡的植物,而小芦苇(Phragmites)在中国和蒙古一样随处可见,在中国的南方和北方也都很常见。
大约八点钟时,我们沿着位于长江中的几座礁石岛航行,布莱克iston把这些岛标为 “富泽勒岛(île de Fuzzeler)”。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中午时分,我们经过了一个相当大的村庄牟瞳(Mou-toung)(另一位旅行者写成了侯瞳(Hou-toung))。再往上游一点,江水被一些非常大的礁石滩分成了两部分。这些礁石是石灰岩和坚硬的砂岩。

在我们停下来过夜之前,我们经过了一个地方,那里江面很宽,岸边水很浅,我们的船被一根四五百米长的绳子拉着前行。在那里,我们还看到了一艘和我们的船类似的船,就在今晚刚刚在那里遇难:它被一艘较小的、被水流冲过来的船撞击并撞毁了。再往下游一点,我们已经看到了另一艘撞毁并搁浅在礁石上的船。这么多事故,这么多沉船!我们能平安无事地到达已经不远的重庆(Tchougkin)吗?我开始感到身心俱疲,我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艰辛的航行……
12月17日。—— 下雨的天气。昨晚因为有盗贼在我们周围徘徊,我们一直保持警惕。似乎内河海盗尤其喜欢在大江的某些地段出没,航行的船只都尽可能避免单独航行。
一大早,我们就通过了伊洛德(Y-lo-dre)大险滩,那里布满了讨厌的漩涡:据说这是到达重庆之前的最后一个险滩。我们在这里还遭遇了一次危险:我们刚通过了险滩的艰难地段,另一艘船就在我们前面脱离了纤夫的牵拉,水流把它冲向我们的船,我们面临着被它撞毁并一起卷入漩涡的巨大危险;幸运的是,它只是轻轻擦过了我们的船。
今天早上,江面状况非常复杂:礁石突出在水中,各种暗礁,有的隐藏在水下,有的露出水面,还有卵石滩、水流,所有这些都使得航行异常艰难。一艘大船搁浅在礁石上,位于当前江面水位上方十五到二十英尺处。
岸边的岩石是被铁染黑的砾岩和灰色砂岩,比下游的岩石更坚硬。许多江燕鸥落在沙滩上,或者在水面上飞翔。它们发出一种有点低沉的召回同伴的小叫声,这让人想起小夜鹰的叫声,小夜鹰在中国北方和欧洲都很常见;但这不是同一种鸟。它尤其在颜色上与小夜鹰不同,它是灰黑色的,并且是北方特有的品种。
中午时分,我们经过了负责检查下行船只的海关;所以我们不必在那里停留。不久之后,我们看到在我们左边,有一列尖顶的山脉,它们向南延伸。
大约三点钟时,我们终于看到了重庆。天气放晴了,阳光柔和;由一条从北方流来的大河分隔开的重庆府(Li-min-fou)和重庆(Tchongkin)这两座城市,构成了一幅非常美丽的景象。这两座富裕的城市形成了一个人口非常密集的中心;许多舢板和船只沿着河岸排列。在南岸,也就是与城市相对的一侧,几乎只有郊区;那里的山峦更加陡峭,从远处可以看到其中一座山呈金字塔形状,山顶上有一座长长的针状塔楼。在橘子树和其他常绿树的深绿色背景下,那些没有被竹林完全遮住的、用石灰粉刷成白色的房屋显得格外好看。
北岸的山丘上坐落着这两座城市(府城或县城),山丘相当平坦,向东北方向稍微高一些。巨大的水平层状坚硬砂岩,在江边被切割成垂直的河岸,支撑着重庆的城垛,它们似乎共同构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高度惊人的城墙。
我们大约五点钟下了船,然后坐轿子沿着非常陡峭的石阶往上走,在夜幕降临时,我们到达了川东代牧区宗座代牧德弗莱什主教(monseigneur Desflèches)的住所。我的气压计显示这里的海拔高度为274米。
12月18日。—— 在重庆的第一天,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天气变差了,傍晚时分开始下雨。
德弗莱什先生的住所是一座非常大的中式房屋,也就是说,它由几个主要用木头建造的房间组成,只有一层,并且或多或少被内院隔开;它位于城市的中心,里面有这里数量相当多的基督徒的主教堂。重庆的人口很多(传教士们说至少有五十万居民),这里很富有,而且非常活跃。有人告诉我,这里的异教徒对基督徒和欧洲人非常敌视;六七年前,在一次骚乱中,他们摧毁并烧毁了这座主教府的所有建筑。欧洲的传教士们仍然不得不尽量少露面,德弗莱什主教坚持让我们出门时一定要坐有篷的轿子,以免引起中国人不怀好意的好奇心。
12月19日。—— 天气阴沉,一整天都在下小雨。
12月20日。—— 下雨的天气。有人告诉我们,这里经常下雨,太阳难得一见: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到忧郁的气候。
我从德弗莱什主教和善良的法凡先生(M. Favan)那里得到了很多关于四川的有用信息,他们已经在这个省份生活了三十多年。法凡先生现在以他的年龄来说身体还不错,他告诉我,以前因为不可避免地习惯喝无糖的茶,他曾长期失眠,有十二年的时间都无法入睡!他几乎为此发疯。只是通过吸食鸦片,并严格戒掉茶,他才恢复了睡眠能力和健康。德弗莱什主教向我推荐了灌县(Kouan-shien)这座城市,说它是一个获取自然历史珍贵标本的好地方,它位于成都(Tchentou)的西北方向,几天路程之外,是所有蛮族领地甚至青海(Kokonoor)的商业集散地。在重庆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供收藏,偶尔在这里出售的一些珍品都来自西部,云南、贵州,甚至陕西(Chensi)。
12月21日。—— 尽管天空一直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但今天没有下雨。
根据我过去和现在所了解到的信息,对我进行自然历史考察来说,最有利的地方似乎应该是穆坪(Moupin)这个独立的地区。要去那里,我得先到四川省会成都。到这座大城市有两条路,水路和陆路;走水路需要大约三十天,而走陆路只需要大约十天。我决定走陆路,同时把我的四五个箱子通过水路运送,因为如果用人背的话,运输费用太高了,正好可以搭乘运送我的年轻旅伴邦帕斯先生(MM. Bompas)和佩勒先生(Pellé)去成都的船。
在等待一切准备就绪以便继续我的旅程时,我要去考察一下重庆周边地区。所以午饭后,我坐有篷的轿子出发,前往德弗莱什主教在城市西南方向三小里处创办的一所小修院;我带上了我的工具,如果我觉得能在这里好好利用时间的话,我会在那里待上两三天。乡村地区被开垦得非常好,看起来非常肥沃;土地一年四季都有产出。田地主要是靠雨水灌溉的稻田,一直延伸到山丘的顶部。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挖有大水池,用来储存天上降下的雨水。现在可以看到开花的蚕豆、小豌豆、芜菁、萝卜、小白菜或中国白菜、菠菜、小麦。还有一些开着花的野生植物,比如一种紫堇属植物(Fumaria 或 Corydalis)、一种金鱼草(Antirrhinum)等等。
这所小修院,或者说是预修院,大约有三十个渴望进入神学院的年轻中国人在这里开始接受教育,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围场,里面有很多树木和竹子,为当地的鸟儿提供了栖息地,不过,这个地方树木并不多。在那里我遇到了灰树鹊(Urocissa sinensis)、棕噪鹛(Garrulaæ sannio)、纹胸鹪鹛(Pomathorinus stridulus)、鹊鸲(Copsychus saularis)、棕颈钩嘴鹛(Suthora webbiana)、小山雀(Parus minor)、黄顶雀(P. à calotte fauve 或 Psaltria concinna)、戴菊(Reguloïdes proregulus)、一种新发现的小型鸦雀(Abrornis),它的脸颊和头部有黄褐色的斑纹,蓝翅希鹛(Yanthia cyanura)、白腰文鸟(Munia aculicanda)、燕雀(Fringilla montifringilla)、黑尾蜡嘴雀(Hesperiphona melanura)、树麻雀(Passer montanus)和鹰(Autour)。
树林里的树木有两种橡树、侧柏(Biosta orientalis),还有几种我不认识的树。在花园里,几株著名的楠木(Van-mou 或 Lan-mou)长得很好,这种所谓的“不朽之木”的柏树,在以前关于中国的书信和描述中被多次提及。从这种植物的总体外观、叶子的形状和芳香气味(叶子是常绿的)来看,我认出这是一棵真正的月桂树,尽管在这个时候它还没有任何结果的器官。楠木是人们所能见到的最美丽的树木之一;它长得很高很直。据中国人说,它散发着香气,而且不怕蛀木昆虫的侵蚀,人们非常喜欢用它来制作可以永久使用的柱子和横梁。在北京附近的一座明朝主要皇陵中,可以看到大约三十根这样的柱子,它们以其巨大的尺寸而引人注目,这些柱子以前是从南方花费巨大代价运来的,而现在楠木在南方已经变得非常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