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间,青州府有个叫张屠的屠夫,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虽已三十有五,却因相貌凶恶,至今未娶。
这日黄昏,张屠挑着卖剩的肉案往家走。路过乱葬岗时,忽见路边躺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面色惨白,唇无血色。
"姑娘醒醒!"张屠放下担子去扶。
女子猛地睁眼,瞳孔竟是诡异的竖瞳:"郎君救我..."
张屠心头一颤,正欲细看,女子却又昏死过去。他犹豫片刻,还是将人背回了家。
刚进院门,墙角窜出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张屠户,你背的是个什么东西?"
"关你屁事!"张屠作势要赶人。
老乞丐却不走,盯着女子怪笑:"她是你未来的媳妇,也是你索命的阎王!"
张屠抄起杀猪刀:"再胡咧咧,老子剁了你!"
老乞丐不慌不忙,从破碗里抓出把米,往女子身上一撒。米粒沾衣即燃,冒出幽蓝火苗!
"看见没?"老乞丐指着女子腰间,"她系的是死人结。"
张屠定睛一看,女子腰带上果然打着个古怪的绳结——那是给死人穿寿衣时才系的样式!
女子突然抽搐起来,十指长出寸长的青指甲。老乞丐猛地扯开她衣领,露出颈后一块铜钱大的鳞片。
"造孽啊!"老乞丐跺脚,"这是借尸还魂的蛇女,专吸壮年男子的精气!"
张屠吓得倒退三步,却见女子已经睁开眼,正冲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张屠强压住心头恐惧,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女子扶进屋内。他眼角余光瞥见女子走路时双腿僵硬,裙摆下隐约露出青黑色的鳞片。
"郎君家中可有热茶?"女子坐在炕沿,声音柔媚似水。
张屠背对着她取茶壶,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茶壶嘴突然"咔嚓"裂开条缝,滚水溅在他手背上,竟烫出个蛇形的红印。
老乞丐在窗外咳嗽三声。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表示这女子确实有问题。
"姑娘先歇着,我去请郎中。"张屠说着就要往外走。
女子突然抓住他手腕:"不必麻烦。"她的指甲陷进张屠肉里,渗出丝丝黑血,"奴家这是老毛病,睡一觉就好。"
张屠强笑着抽回手,发现被抓过的地方浮现出诡异的青纹,像小蛇般往胳膊上游走。他借口去后院喂猪,匆匆离开屋子。
老乞丐蹲在猪圈旁,正用木棍画着奇怪的符咒:"她给你下蛇蛊了。"
"怎么办?"张屠撸起袖子,青纹已经蔓延到手肘。
老乞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雄黄粉,掺在酒里给她喝。"又扯下根头发系在张屠手腕,"系紧了,能暂时阻住蛇毒上行。"
张屠回屋时,女子正在梳头。铜镜里映出的却不是人脸,而是一颗吐着信子的蛇头!见他进来,镜中影像又瞬间恢复正常。
"郎君陪奴家喝一杯?"女子不知从哪摸出个白玉酒壶。
张屠趁机调换酒壶,给女子斟了掺雄黄的酒。女子一饮而尽,突然脸色大变,喉咙里发出"嘶嘶"声。
"你...下药?"女子面容扭曲,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
房梁上突然掉下条花斑大蛇,直扑张屠面门。老乞丐破窗而入,一把糯米撒过去,蛇身顿时冒起黑烟。
"现原形吧!"老乞丐咬破手指,在门框画了道血符。
女子发出凄厉尖叫,皮肤寸寸龟裂。一条碗口粗的青蛇从人皮里钻出,尾巴扫翻了油灯。火苗窜上房梁,整个屋子顿时陷入火海。
张屠抄起杀猪刀砍向蛇身,刀刃却像砍在铁板上,震得他虎口发麻。老乞丐从褡裢里掏出个铜铃猛摇,蛇妖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去后院古井!"老乞丐拽着张屠往外跑,"井里有治她的东西!"
蛇妖在火中翻滚,竟蜕下着火的蛇皮,化作一道青光追来。张屠回头一看,那蛇妖上半身已变成女子模样,下半身仍是蛇尾,所过之处草木尽枯。
井台上结满冰霜。老乞丐从井里拽出条锈迹斑斑的铁链:"这是锁龙链,快缠住她!"
蛇妖追到井边,突然刹住身形:"臭道士,又是你坏我好事!"
张屠这才明白,老乞丐竟是隐居的道门高人。
"二十年前你害死张家媳妇,今日又想来害他儿子!"老乞丐抖开铁链,链环上的符文发出金光。
蛇妖闻言狂笑:"原来你是那短命鬼的儿子!当年你爹杀我夫君取蛇胆,今日我要你们张家断子绝孙!"
张屠如遭雷击——父亲临终前确实说过,年轻时曾杀过一条大蛇...
蛇妖趁机喷出毒雾。老乞丐推开张屠,自己却被毒雾笼罩,脸上瞬间爬满黑纹。
"接着!"老乞丐把铜铃抛给张屠,"摇铃念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张屠拼命摇铃。铃声里,井水突然沸腾,铁链像活物般缠住蛇妖。蛇妖惨叫挣扎,井底传来"哗啦"巨响,竟浮上来具白骨!
白骨的手骨死死抓住蛇尾。蛇妖惊恐万分:"不可能!我明明把你...啊!"
铁链骤然收紧,将蛇妖和白骨一起拖入井中。井口冒出股黑烟,随即恢复平静,只剩那铜铃在地上打转
井水翻涌如沸,张屠趴在井沿往下看,黑黢黢的井底突然亮起两点红光。
"小心!"老乞丐嘶哑着嗓子扑来,却被井里窜出的蛇尾扫中胸口,喷出一口黑血。
张屠扶住老人,发现他胸前伤口竟爬满细小的白蛆。老乞丐惨笑:"老朽...撑不住了..."说着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塞给张屠,"这是你娘..."
话音未落,井中爆出冲天水柱。那条青蛇竟与白骨纠缠着浮出水面,蛇身上密密麻麻嵌着三十六个铜钱,每个铜钱孔里都钉着根桃木钉。
"张家的孽种!"蛇妖声音变成男女混响,"今日我要你们父子魂飞魄散!"
白骨突然"咔咔"转动头颅,黑洞洞的眼窝盯着张屠。张屠手中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烫,竟与白骨颈间挂着的另半块玉佩产生共鸣!
"爹?"张屠浑身发抖。这具二十年前失踪的父亲遗骸,竟被蛇妖镇压在井底!
蛇妖狂笑着蜕去蛇皮,化作半人半蛇的怪物。它腹部裂开,探出个美艳女子上半身——正是昨晚装晕的那个"新娘"!
"当年你爹杀我夫君,"女子声音甜得发腻,"我就剥了他皮肉,把他魂魄锁在骨头上..."她抚摸着白骨的头颅,"让他看着我是怎么害死你们张家人!"
老乞丐突然暴起,将最后张黄符拍在蛇妖额头:"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蛇妖惨叫一声,额头符纸"嗤嗤"冒烟。白骨趁机抓住蛇尾,竟生生扯下块鳞皮。井水顿时变成血红色,浮起无数细小的蛇卵。
"快!"老乞丐推着张屠往祠堂跑,"取祖宗牌位下的斩妖刀!"
蛇妖甩开白骨紧追不舍。它爬过的地方,青石板路上留下道焦黑的痕迹,草丛里的蚂蚱触之即死。
祠堂供桌上积着厚厚香灰。张屠掀开祖宗牌位,底下果然压着把生锈的短刀,刀柄刻着"镇邪"二字。
"这是你曾祖留下的。"老乞丐咳着血解释,"当年他..."话未说完,祠堂大门被蛇尾轰然击碎!
蛇妖游走进来,房梁上的燕子窝瞬间掉落,几只雏燕刚沾到它吐出的黑气就化成了骨架。
"多感人啊。"蛇妖拍着手,"父子相认?师徒情深?"它突然暴怒,"我的夫君和孩子呢?!"
它腹部突然裂开,涌出上百条小蛇,每条蛇头上都长着张人脸!张屠细看险些吐出来——那些人脸竟全是张家先祖的模样!
老乞丐突然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天雷殷殷,地雷昏昏!"血雾化作三十六枚血针,将小蛇钉在地上。
蛇妖痛得翻滚,撞翻了供桌。祖宗牌位"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有个牌位裂开,露出张发黄的蛇皮图。
张屠捡起一看,竟是张"捕蛇功德状",落款是乾隆十二年——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曾祖当年捕杀的是条食人孕妇的恶蛟!
"你撒谎!"张屠举着功德状怒吼,"我爹杀的是害人的恶蛟!"
蛇妖身形一滞,突然发出刺耳尖啸。屋顶瓦片"哗啦啦"震碎,它彻底现了原形——哪是什么青蛇,分明是条头顶鼓包的赤红毒蛟!
老乞丐趁机将斩妖刀抛给张屠:"砍它逆鳞!"
张屠接刀滚到蛟龙腹下,果然看见片倒生的金鳞。毒蛟疯狂扭动,尾巴扫断了两根柱子。祠堂开始坍塌,瓦砾烟尘中,张屠瞥见父亲的骸骨正死死抱住蛟尾...
"啊!"张屠大吼着跃起,斩妖刀刺入逆鳞。刀身锈迹剥落,爆出刺目金光。
毒蛟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伤口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无数扭曲的人魂!有个穿肚兜的小童魂魄飘过张屠面前,竟对他作了个揖——正是当年被恶蛟吞噬的胎儿!
老乞丐突然冲过来,抱着毒蛟撞向祠堂中央的铜香炉:"尘归尘,土归土..."
香炉里积攒百年的香灰轰然炸开,毒蛟在灰雾中痛苦翻滚,渐渐化作具巨大的蛇骨。张屠父亲的骸骨终于松开手,对着儿子做了个"擦泪"的动作,随即化作荧光消散。
烟尘渐散,张屠跪在地上,发现手里除了斩妖刀,还多了块完整的玉佩。玉佩背面刻着两行小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祠堂外传来鸡鸣,天亮了。
三日后,张屠在祠堂废墟前立了新坟。左边葬着父亲遗骨,右边埋了老乞丐的旧道袍——那日天亮后,老人就不知所踪,只留下这件浸透黑血的衣裳。
头七那晚,张屠梦见个穿红肚兜的小童。孩童往他手里塞了枚蛇胆,转眼化作青烟消散。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掌心里真有个干瘪的蛇胆,腰间黑纹却已褪尽。
立秋那天,村里来了个卖绣品的姑娘。姑娘耳后有块红痣,与张屠母亲生前的胎记一模一样。她经过肉铺时,篮子里突然掉出幅绣像——正是张屠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姑娘这绣品..."张屠声音发颤。

"昨夜梦见个白胡子老道让绣的。"姑娘低头绞着衣角,"说道长要报一饭之恩..."
张屠猛然想起,老乞丐临终前确实吃过他半碗冷饭。再抬头时,姑娘已经走远,风中飘来淡淡的艾草香。
当年腊月,张屠娶了绣娘过门。新婚夜掀开盖头,新娘子突然指着房梁:"你看!"
一条白蛇盘在梁上,冲他们点了点头,随即游走进月光里。奇怪的是,张屠竟不觉得害怕,反而心头涌起莫名的暖意。
转年开春,妻子诞下对龙凤胎。接生婆洗净婴儿时惊呼:"乖乖!俩娃后腰都有金线似的胎记!"
张屠凑近细看,那哪是什么胎记,分明是两片小小的龙鳞。
从此每逢清明,张家祠堂供桌上总会多出三杯酒。最左边那杯总是最先见底,酒渍在桌面留下蛇形的痕迹,像极了当年那条白蛇游走的路线。
村口的老槐树下,偶尔会有个白胡子老乞丐给孩童们分糖。有人问起当年的事,老人就眯着眼笑:"哪有什么妖啊怪的,不过是人心里的执念罢了..."
只是每到这时,张家院里的白蛇就会从墙头探出头,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