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玉尊 城市微小说
2025年04月27日 21:42 河北
儿媳得了重病
作者‖蔡静
林晓梅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直冲鼻腔。她眨了眨眼，白色的天花板在视线里缓慢聚焦。手背上插着针头，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流入血管。
"醒了？"丈夫陈志强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她转头，看到丈夫通红的双眼和凌乱的头发。病床另一侧，婆婆张凤英正低头削着苹果，刀锋划过果肉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我这是怎么了？"林晓梅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
"别动。"陈志强按住她的肩膀，"你在公司晕倒了，同事把你送来医院。医生说你..."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张凤英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刀尖在果肉上轻轻一戳。"白血病，急性髓系白血病。"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菜价，"医生说需要马上化疗，然后做骨髓移植。"
林晓梅感到一阵眩晕。这个词她只在电视剧里听过，那些戴着假发的女主角总是哭得梨花带雨。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它们还好好地长在头上。
"能治好吗？"她听见自己问。
陈志强握住她的手："能，一定能。医生说现在医疗技术发达，只要配合治疗..."
"治疗费至少八十万。"张凤英打断儿子的话，"还不包括后续的康复费用。"她站起身，把水果刀折好放回包里，"我去问问医生具体情况。"
病房门关上后，林晓梅终于哭了出来。陈志强紧紧抱住她，她能感觉到丈夫的颤抖。
"没事的，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们有存款..."
林晓梅突然想起什么，推开丈夫："我妈知道吗？"
陈志强摇摇头："还没通知她，我想先等你醒来。"
"别告诉她，"林晓梅抓住丈夫的手，"她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个。"
晚上，林晓梅的母亲李秀兰还是赶来了医院。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这位退休教师差点晕过去。护士不得不给她也量了血压。
"钱的事你们别操心，"李秀兰从旧皮包里掏出一张存折，"这是我和你爸攒的养老钱，十五万，先拿去用。"
陈志强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他告诉岳母，自己和晓梅有三十万共同存款，加上这十五万，前期治疗应该够了。
"骨髓配型呢？"李秀兰问。
"明天我和我妈都去做配型检查，"陈志强说，"医生说亲属配型成功率更高。"
李秀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晓梅她婆婆...什么态度？"
陈志强的表情僵了一下："她...很关心晓梅的病情。"
李秀兰敏锐地捕捉到女婿的犹豫，但没有多问。夜深了，她坚持留在医院陪床，让疲惫的女婿回家休息。
陈志强回到家时，母亲张凤英正在客厅看电视。音量开得很小，晚间新闻的主持人嘴巴机械地开合。
"妈，还没睡？"陈志强脱下外套。
张凤英按下遥控器，屏幕变黑。"我在等你。"她说，"我们得谈谈。"
陈志强在母亲对面坐下，突然发现茶几上摆着计算器和几张纸。
"我算过了，"张凤英推了推老花镜，"就算用最便宜的方案，全部治疗下来至少一百万。这还不算误工费、营养费和可能的后遗症治疗。"
陈志强皱眉："妈，现在不是算这个的时候..."
"怎么不是？"张凤英声音突然提高，"那是你的钱！你们结婚才五年，那三十万里有你多少年的积蓄？"
"那也是晓梅的钱！她工资比我高，这些年家里开支大部分都是她在承担！"
张凤英冷笑一声："所以她觉得自己了不起，从来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是吧？"
陈志强震惊地看着母亲："妈！晓梅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这些？"
"我只是实话实说。"张凤英翻开笔记本，"你看，如果保守治疗，可能还能活一两年。但化疗加移植，不仅人受罪，钱花光了也不一定能好。最后人财两空，你后半辈子怎么过？"
陈志强猛地站起来："妈！你这是在咒晓梅死吗？"
"我是为你好！"张凤英也站起来，"你才三十岁，以后的路还长。如果背上巨额债务，哪个姑娘愿意跟你？"
陈志强感到一阵恶心。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母亲口中说出的。"我不会放弃晓梅，"他一字一顿地说，"明天我就去银行取钱。"
"不行！"张凤英厉声道，"那笔钱存的是定期，提前取出要损失多少利息你知道吗？"
陈志强转身走向卧室，重重关上门。他靠在门上，双腿发软。手机震动起来，是岳母发来的短信："晓梅睡了，体温正常。你别太担心，好好休息。"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捂住脸无声地哭了。
第二天一早，陈志强去医院前，发现存折不见了。他翻遍所有抽屉，最后在母亲枕头下找到了它。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冲到厨房质问。
张凤英正在煎鸡蛋，油烟呛得她眯起眼。"我替你保管。"她说，"免得你一时冲动。"
"那是救命的钱！"
"命重要，但生活更重要。"张凤英关掉火，"儿子，妈是过来人。这种病治好的几率有多少？就算治好了，她能生孩子吗？你们以后怎么办？"
陈志强夺过存折，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母亲的喊声："你会后悔的！"
医院里，林晓梅刚做完骨穿检查，疼得脸色煞白。看到丈夫进来，她勉强笑了笑："配型检查做了吗？"
陈志强点点头，握住妻子的手："都安排好了。钱的事你别担心，我已经..."
"志强，"林晓梅打断他，"如果治疗费用太高，我们...可以考虑保守治疗。"
陈志强愣住了："你说什么？"
"昨晚我查了很多资料，"林晓梅的声音很轻，"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而且过程很痛苦。如果最后人财两空..."
"别说了！"陈志强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许你放弃！"
林晓梅的眼泪涌出来："可是我不想拖累你..."
陈志强抱住妻子，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在发抖。"别说傻话，"他哽咽道，"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下午，张凤英来到医院。她没进病房，而是把儿子叫到走廊上。
"我咨询了律师，"她压低声音，"如果你现在离婚，按照法律规定，那三十万你至少能拿回二十万。"
陈志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你疯了吗？"
"我是为陈家考虑！"张凤英理直气壮，"她那个病就算治好了，以后也是个药罐子。你们还没孩子，趁早离了再找一个..."
"够了！"陈志强怒吼，"你再这样说，就别认我这个儿子！"
路过的护士惊讶地看着这对母子。张凤英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化疗让林晓梅的头发大把脱落，她呕吐、发烧，整夜睡不着。陈志强请了长假陪护，迅速消瘦下去。
李秀兰几乎住在了医院，她变卖了老家的房子，又凑了二十万。而张凤英再没出现过，只是偶尔打电话问儿子"想通了没有"。
第三次化疗后，林晓梅的病情突然恶化。她被转入ICU，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配型结果出来了，"医生对陈志强说，"你和患者的匹配度只有50%，不适合移植。你母亲...没有来做配型检查。"
陈志强跪在ICU门外，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李秀兰扶起他，这位坚强的老人此刻显得格外苍老。
"我去找她。"陈志强抹去眼泪，冲出医院。
家中，张凤英正在和几个老姐妹打麻将。看到儿子闯进来，牌友们识相地告辞了。
"妈，"陈志强声音嘶哑，"晓梅快不行了。求你去做个配型检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张凤英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麻将牌："我查过了，骨髓移植对供体伤害很大。我都六十多了，经不起折腾。"
"那是你儿媳！是一条人命啊！"
"儿媳可以再娶，命只有一条。"张凤英头也不抬，"你今天回来，是想通了吗？"
陈志强看着母亲冷漠的侧脸，突然感到无比陌生。他转身离开，重重摔上门。
回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中华骨髓库找到了一个匹配度90%的志愿者，对方同意捐献。
"费用呢？"陈志强问。
"包括手术和后续治疗，大约六十万。"
陈志强立刻开始打电话筹钱。他联系中介卖车卖房，甚至准备借高利贷。李秀兰把最后的首饰也典当了。
三天后，当陈志强带着筹到的钱回到医院时，ICU的灯已经灭了。
李秀兰呆坐在走廊长椅上，手里攥着一张纸。她抬头看着女婿，眼神空洞："太晚了。"
陈志强瘫坐在地上，医院的白色地砖冰冷刺骨。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晓梅时，她戴着呼吸机，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做了个口型："我爱你。"
葬礼那天，张凤英来了。她穿着黑色衣服，站在人群最后面。当棺材缓缓降下时，她走到儿子身边，想说什么。
陈志强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哭得几乎昏厥的岳母，搀扶着她离开了墓地。
雨开始下了，打湿了新立的墓碑。墓碑照片上的林晓梅微笑着，那是她生病前拍的，眼睛里还有光。
张凤英一个人站在雨中，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仅是儿媳，还有儿子。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墓碑上的名字，也冲刷着这个破碎的家留下的最后痕迹。
END.
- 作者简介 -
作者，蔡静，自由职业者。多平台签约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