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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卢秀姗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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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时间：2013年秋。

母亲的后事办完，各路亲友忙不迭告辞走人。

我望着空荡荡的三间瓦屋，望着倚在门边默默发呆的妹妹，又是一阵悲痛袭来。

没有母亲的家，已经成了一个空壳，这让我的心瞬间荒芜一片。

为了驱走这种不适感，我只能手脚不停埋头整理家中乱七八糟的物件。

13岁的妹妹突然说：

姐，你放在这里，我自己会收拾的，你都怀孕八个月了，不要太累着。

你跟姐夫快回家吧，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听了她的话，我一阵默然。

老公于金龙去我大伯家算葬礼的各种收支费用去了，完事后我们就要回婆家，可是，我怎么能舍得让妹妹一个人留在家？

她才13岁啊，才上初一，我该怎么办？

我很想把她带回婆家照顾，但我怕老公不同意，更害怕婆婆会发飙，毕竟抚养一个学生，不但要出力，更要出大把的钱。

而婆家不是富裕之家，我又面临分娩，真是难死我了。

我试探的问：

小妹，要不然我把你送去爸那里？你还那么小，不能独立生活的。

听我这么说，小妹毫不犹豫回绝：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一辈子不会认那个负心爸，我妈就是被他逼死的。

望着小妹气愤的脸，我无言以对。

是啊，那个父亲，我也一辈子不会原谅，又怎么能要求妹妹不计前嫌去那生活呢？

我本来有一个还算和睦的原生家庭，父亲在街上做点小生意，早出晚归，母亲在家务农。

美中不足的是，母亲生下我后，十几年没怀孕，这让父亲很是焦躁。

他一直想要一个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想法越来越强烈，弄到后来影响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他变得不爱回家。

好在我13岁那年，38岁的母亲又怀孕了，这让父亲喜出望外。

只可惜十月怀胎，母亲生下我小妹。

并且因为是高龄产妇，孕期没有得到适当休息与营养，分娩时引起大出血，人是保住了，子宫没保住。

父亲大为光火，扔下月子里的母亲和妹妹，以生意忙为名，住在街上难得回来。

母亲性情懦弱，不敢抗争，整天以泪洗脸。

服侍母亲月子的重任，就这么落到了我的肩上。

我每天早上把饭弄好，把尿布洗好，骑着自行车去上学，一放学就箭一样的射回来，忙着做饭给母亲吃，帮着哄妹妹。

还好我的大伯母心善，她一边骂我父亲太不像话，一边抽空过来帮忙。

02

母亲出月子后，开始了守活寡的日子。

父亲为了躲母亲，居然舍弃了镇上的生意，跑到省城开了一家完美专卖店。

你们没看错，我父亲是卖完美产品的，他一年到头跑广东跑上海跑北 京，参加各种酒会与研讨会，搞得人五人六的，人模 狗 样的，就是不见他有钱回来。

以前在街上，母亲还能去他那里看看，如今去了省城，路途那么遥远，她一个农村妇女，又拖着两个女儿，鞭长莫及。

父亲常年不归家，母亲辛苦拉扯我们长大。

我高中毕业没钱读大学，直接回家帮着母亲分担家庭压力，二十五岁那年嫁给了于金龙。

即使这样，母亲还指望着父亲有一天能回头，直到前一段时间，有人告诉她，我父亲在外面的儿子已经7岁了，母亲的美梦才破灭。

更加气人的是，父亲为了让他的私生子上户口，居然带着外面的女人上门逼着她离婚。

母亲人虽然老实，但是她脾气很倔，父亲的行为深深伤透了她的心，她坚决不肯离婚，给多少钱也不答应。

为了这事，我与我老公也跟这道德败坏的父亲起了严重冲突，于金龙看着嚣张的我父亲，气得差点一板凳把他脊梁骨砸碎。

可是当天夜里，我们回婆家后，父亲又来找母亲。

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的尸 体第二天被发现，身旁滚着一个空了的农药瓶。

大家判断，应该是母亲忍受不了父亲的逼迫离婚，一时想不开，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像这样无情无义的父亲，我能不恨吗？小妹能不恨吗？

虽然父亲有抚养小妹的义务，可她怎么会认他呢？

明明有至亲，明明自己不是孤儿，可是现实很残酷，小妹总归成了一个没人要的累赘。

可我是她的亲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如果我不帮她，还能指望谁？

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我就要争取把她带在身边。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心开始坚韧起来。

03

于金龙回来了，我试探着问他：

咱们把小妹一起带走吧，他还那么小，我不放心她一人生活。

于金龙听了我的话，瞥了一眼小妹，拉着我出门，皱起眉头说：

姗姗，我倒是没意见的，就怕我妈不同意啊，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气，把她惹火了，能把我们两人也轰出去。

于金龙说的一点没错，我婆婆这人不好相处。

可能由于早年守寡的原因，她性格孤僻，脾气急躁，三句话不合就能跟人起争执，而且不依不饶，全村七八十户人家，被她得罪了不少。

我嫁过去后，家里的大事小情，我们小两口必须都听她的，但凡有一点违抗，她就开始数落自己多么的不易，谴责我们不孝顺，伤她的心。

因此，我们凡事都让着她，对于这样强势的婆婆，我从心底里怯她。

可是，为了我可怜的小妹，这次我也必须跟她斗一斗，大不了我搬回自己娘家住，如果于金龙站队婆婆，大不了离婚。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心坦然了很多。

我对于金龙说：

今天我们先回去跟妈商量一下，她实在不同意，咱再重新想办法。

于金龙点头：

行，不过你说话要婉转一点，可不能太直接，她那火箭筒脾气，点着了可不得了，能炸翻整个村。

我嗯了一声，回头关照小妹：

小岚，我先跟你姐夫回去一趟，晚一点过来接你好不？

乖巧懂事的小妹早就了然于胸，她说：

姐，姐夫，你们去吧，我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说着，头一转，回了里屋。

我知道小妹偷偷去哭了，她只是不想让我为难在故作坚强。

我的眼泪唰地流下，于金龙安慰我：

老婆别哭，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如果妈坚决不同意，咱们就搬到这个家里来生活。

听了于金龙的话，我心里一宽，对他投去感激一瞥。

想不到他跟我的打算是一模一样的啊，这让我心里有了底。

04

我们两人回到家，刚推门，婆婆就迎了出来问：

姗姗，你母亲的后事全忙完了？

我回答：

是的，都结束了，亲友都送走了。

婆婆说：

那你们回来，怎么不把你小妹也带来？她才13岁，你放心她一人在家啊？

我立刻顺着她话头道：

我哪里放心啊？我倒是想把她带过来，就怕你不同意啊，这不正想跟你商量这事么。

婆婆瞪我一眼：

你这丫头，这还用商量吗？你父亲那么不靠谱，小岚就你一个亲姐了，她不投靠你投靠谁？赶紧去把她接来。

我一时语塞，不可置信的看着婆婆，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

婆婆看我这副样子，笑了：

怎么的？不相信我有这好心？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不讲理，那要看什么事的？

别多说废话了，去接小岚吧，反正我也没女儿，以后我就拿她当亲闺女抚养。

正好我们村离镇中学才三里路，以后就让她走读，你母亲刚刚去世，她心里肯定很难受，我们多关心关心她，她就能早点走出来。

听到这儿，我激动万分，知道我的所有担忧都是多余的，我一把拉住婆婆亲昵道：

妈谢谢你，我真的是太感谢你了，本来我还想跟你来一场硬仗呢，谁知你这么的通情达理，这太好了。

婆婆笑眯眯说：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我才不会那么傻呢，我把儿子儿媳气跑了，剩我一个孤家寡人怎么办？

她这一说，把我和于金龙都逗笑了。

看来我这个婆婆，很有大智慧啊。

我把小妹接来后，在婆婆的各种关爱呵护下，她很快适应了这个新家庭，而且改口喊她为“妈妈”。

这让我婆婆开心的啊，整天合不拢嘴，脾气也柔顺了不少。

尤其是我生下儿子于志翔，她更是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她说：

想不到我老了老了，日子过得会这么热闹，家里一下子添了三口人，每天叽叽喳喳的，这个家，以后再也不会冷清了。

我们这五口之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幸福，而我那个始乱终弃的父亲就惨了。

三年后，他被判了死缓，他的出轨女人获刑十五年，这真是大快人心啊。

原来，我母亲是非正常死亡，因为她坚决不肯离婚，丧心病狂的父亲与那个女人灌了她一瓶农药，然后伪装了现场。

本来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偏偏我父亲发现那个儿子不是他的种，他气急败坏，跟那女人闹分手，不久又搭上一个更年轻漂亮的。

那女人气不过，跟他吵跟他闹，弄到后来以死相逼，有一次心情不好喝得大醉，就把这事捅了出来……。

坏人得到惩罚，母亲灵魂得以安息，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我还是那句话：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人生而在世，还是应该积德行善，这样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就如我的婆婆，她前半辈子过得孤苦无依，如今她有儿有女有孙，每天小院里欢声笑语不断，这何尝不是老天对她行善的恩赐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