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文经典讲演录》164:笛福《瘟疫年纪事》/灾难记忆

永哥历史 2025-04-19 03:34:52

1、研究者发现笛福的《瘟疫年纪事》中许多看似虚构的内容其实是真实的。1919年学者尼科尔森通过考证指出,该书的主要说法都有历史事实基础,尽管笛福进行了润色处理,但第一人称叙述并未影响事实的真实性。

2、然而,笛福本人并非1665年伦敦瘟疫的亲历者(当时他仅5岁且不在伦敦),他使用第一人称叙述者(实为其叔叔亨利·福)的做法在最后才揭穿,这种虚构叙述者身份的做法反而损害了作品的可信度,导致对笛福的两极化评价。这一案例为灾难叙述的真实性处理提供了教训。

3、许多灾难文学作家借鉴了笛福的经验,谨慎选择叙事视角。加缪在《鼠疫》中使用第三人称叙述,最后才揭示叙述者身份;维赛尔《夜》采用第一人称自传体。这些案例表明,灾难叙事中避免第一人称虽未必增强可信度,但能规避"虚构"质疑。

4、1995年,瑞士人本杰明·维克米斯基以犹太人大屠杀幸存者身份出版回忆录《片段》,该书以孩童视角讲述集中营经历,广受好评并获国际奖项。但后来其幸存者身份被证实造假,导致声誉尽毁,被称为"记忆窃贼"而退出公众视野。这一事件表明灾难叙述中的身份造假会带来严重后果。

5、《瘟疫年纪事》与《片段》不同,书中署名H.F.而非笛福本人,说明笛福并非欺骗,而是运用文学手法,因此应将其视为文学作品而非纪实作品。这与阅读20世纪极权灾难幸存者的纪实作品(如普里默·莱维的《这是不是个人》)不同。莱维强调只记录亲身经历,拒绝虚构,以保持真实性。笛福的作品描述的是天灾,而非纳粹迫害等人祸。对于极权灾难的记忆,作者应避免虚构,坚持真实,以确保叙述的伦理价值和警世作用。

6、瘟疫与其他天灾(如地震、台风等)不同,它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涉及爆发、扩散和遏制等多个环节,其中人为因素可能导致延误或不当处理,使瘟疫演变成人祸。天灾的危害有限,而人祸,尤其是政治人祸,影响深远。

7、20世纪的极权统治造成的后果至今仍在影响相关国家,事情虽发生在几十年前,但许多严重后果一直延续到今天。例如,如何记忆纳粹罪行,如何记忆苏联的古拉格,这些仍然是在考验德国人和俄国人的创伤性问题,即使在二战中第一和第二代加害者和受害者死去之后,他们的第三代、第四代仍然丢不掉这个记忆的包袱。

8、记忆和见证叙事与对历史的理论总结是不同的,它们最生动最重要的载体就是文学。正如加缪在《自由的证人》中所说:理论使世界变得抽象,不再具备生动、鲜活、具体的形态,蜕化为意识形态和抽象法则的附庸。被这种“理论”主导的历史,失去想象人祸和见证人道灾难的能力。

9、与之相反,保持大量灾难细节的记忆和见证是一种与历史知识、抽象理念不同的“有血有肉的历史见证”。通过一个个活生生的个体生命的毁灭故事,记忆和见证戳穿被意识形态美化的杀戮和暴力,暴露其残忍和欺骗(比如纳粹所宣扬的“优化人种”,消灭人类机体中的“害虫”“细菌”,等等)。

10、人祸的灾难记忆比天灾记忆更重要,对后代教育意义更深远。记忆的目的是避免历史重演、走出阴影、促进社会和解进步,而非沉湎痛苦或报复。厘清历史是非对错有助于建立正义的新社会关系,真实的记忆促使社会承诺不再犯同样过错。从笛福至今,人类对灾难与记忆的认识不断深化,这是值得肯定的历史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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