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徐伟（匿名）【整理：白叔】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大伯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哪怕是每年的清明节扫墓和七月十五上坟，都是我爸和小姑去操办的。每次到那个时候，大伯会提前转点钱过来，让我爸替他买些烧纸。

今年春节前夕，大伯没有提前通知一声，不声不响地带着大伯母回来了，十多年不见他，大伯已经满头白发，走路都得借助拐杖，看到他这么苍老，着实令人心疼。

十多年前的一天，77岁高龄的奶奶突然卧床不起，而且神志不清，一直说胡话，我爸以为奶奶生病了，赶忙送去医院抢救。

到医院做完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说奶奶身体的各个脏器组织已经衰竭了，随时有可能永远闭上眼睛，现在之所以顶着一口气，应该是等什么亲人回来。

医生的话，我爸秒懂了，赶忙打电话联系远在他乡的大伯。大伯知道奶奶病危之后，立马购买飞机票，和大伯母一起返回老家这边。

大伯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他来到病房，扑通一声跪在奶奶的病床前，用哽咽的声音和奶奶说：“妈，您的儿子回来了。”

此时的奶奶已经昏迷不醒，但是她似乎听到了大伯的声音，想用力抬起发抖的手，大伯见状，赶忙伸出双手，让奶奶摸到自己。

大伯把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嘴里表达对奶奶的思念和愧疚。

当时，奶奶应该是听到了大伯的话，要不然她的眼颊不会流出一滴眼泪。

大伯刚回来不到十分钟，心率监测仪出现了异常提示音，看到这一幕，大伯歇斯底里呼喊着奶奶，但是奶奶没有回应他一句。

奶奶走了，走的很安详，临终前没有经受病痛的折磨，身上也没有一处溃烂的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迟迟不咽下这口气，其实一直在等大伯回来。

奶奶去世，二爷说这是喜丧，按照老家的习俗，必须要停尸三天，然后天风风光光下葬。

奶奶年轻时，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善人，曾经有很多人受过她的恩惠，如今听说她去世了，都过来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

那天，我们几个晚辈跪在大门口，给前来吊唁的客人每个人磕个头，算是对人家的回敬。

我爸布置灵堂，小姑负责购买葬礼需要的用品，大伯则跪在奶奶面前，往火盆里添烧纸。

大伯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前几天一直舟车劳顿，回到老家还要操办奶奶的葬礼，一时间难以承受住，傍晚时分，他直接晕厥过去。

看到大伯晕倒，我火急火燎去把村医请来，让他给大伯诊治。

十多年前的农村葬礼，和今天比起来要麻烦很多，需要人工抬棺去墓地，家里人走在最前面，每走十步要回过头给跟在后面的人磕头。

大伯作为长子，他要披麻戴孝走在最中间，扛着灵幡，一行人来到墓地之后，他要第一个动锹挖土，之后其他人再动手帮忙。

等到把奶奶的棺木与爷爷的棺木合葬在一起，我们一行人跪下来，包括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整整齐齐磕个响头，之后大伯用锹向棺木上扔第一锹土，大家再一起动手扔土，直到棺木被完全覆盖，面前出现一个小土堆，大家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天的宴席是在自家院子里举办的，参加葬礼的人回来以后，院子里已经摆满了桌椅。

大伯领着我爸和小姑去挨桌敬酒，谢谢他们能来参加奶奶的葬礼，见到熟悉的宾客，大伯竟然还能有说有笑起来。

白事不同于红事，虽然桌子上摆了很多菜系，啤酒白酒应有尽有，但是氛围不对，人与人之间几乎不交流，全部低着头吃饭。

晌午时分，宾客们几乎走的差不多，大伯走过去，给人家点上香烟，之后寒暄几句，挥手告别。

等请来的做菜师傅也收拾设备离开以后，瞬间院子里变得空落落的，地上一片狼藉，有倒掉的啤酒，还有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猪头肉。

作为晚辈，我们必须要有眼力见，拿着笤帚扫地，把该扔掉的东西全部扔掉，而我爸和大伯、小姑他们回到屋子里，边整理奶奶留下的遗物边聊天。

“以前有妈在，咱们能围着她团聚在一起，如今她老人家驾鹤西游，我们头顶这块云也散了。”大伯点燃一支烟，长舒一口气，吐出一个不规则的烟圈。

“是呀，有妈在时，不论我们多大岁数，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我爸在一旁补充一句。

小姑没有说话，只顾着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晚饭以后，小姑和姑父骑着摩托车回自己家了，大伯走到大门口，他嘱托姑父骑车慢一点儿，然后等到看不见车灯光，大伯才转身回来。

大伯回到院子里，看到要扔掉的奶奶遗物，他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妈，儿子不孝，这么多年，从未在你跟前尽孝，我对你有愧呀！”

大伯抱着奶奶的遗物，哭的撕心裂肺，鼻涕和眼泪在脸上已经融为一体。

我爸见状，他走过去把大伯搀扶回屋内，然后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没多一会儿，哥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晚上，大伯和我爸就睡在奶奶之前住的房间里，我凌晨两点左右起夜时，看到那屋的灯还亮着，依稀能听见他们在说话，但至于聊的是什么，隔着两道墙，真的听不清。

早上起来时，我看到大伯和我爸的眼圈通红，脸色憔悴的很，应该是整夜没睡。

大伯在奶奶的遗物中挑出来两件收藏品，他说要带回来家里，想念奶奶时，他拿出来看看，我爸同意了。

大伯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不能在老家耽搁太长时间，隔天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晚上就打道回府了。

临行前，大伯告诉我爸，等到自己退休了，他就回到老家，到时候他们哥俩可以常聚在一起。

送走大伯之后，我爸告诉我，大伯太不容易，自古忠孝两难全，这么多年，他不能时常回来看望奶奶，这是工作不允许，所以对奶奶，他一直很愧疚感。

对爷爷奶奶来说，大伯可能算不上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但对我爸和小姑来说，大伯却是一个好大哥，是他俩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