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3日清晨,延安城北杨家岭窑洞,毛主席如往常一般早早地来到了院子中央。
虽然昨夜忙到很晚,但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早上站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身上的劳累顿时消减了大半。
或许是被隐隐约约的响动吵醒,年轻的警卫员刘书林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彼时虽然已经开春,但清晨的微风还是格外刺骨,见毛主席衣着单薄,他又赶忙折返回去、拿来一件打着一溜补丁的旧棉袄。
“主席,快披上,可别冻坏了”。
说话间,刘书林已经将那件旧棉袄裹在了他的身上。
毛主席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笑道:“我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大冬天光着膀子都是常有的事呦”。
闻听此言,刘书林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院墙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紧接着,伴随一阵“吱呀”声响起,院门应声而开,时任南方局书记、前段时间刚刚回到延安参加会议的周恩来走了进来。
与以往的从容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严肃,紧蹙的眉宇间显得心事重重。
“哦,是恩来呀,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
毛主席看了看东方天际线处浮现出的一抹朝霞,随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也是疑惑不已。
只见周恩来抿着双唇,重重叹了一口气后,将一封电报递了过来:“刚刚接到晋察冀军区发来的电报……”

话说到一半,他欲言又止,脸上的神情更加悲怆起来,几度张口、换来的却是一阵哽咽。
见此情形,毛主席的目光也变得凛冽起来。
他赶紧接过电报仔细翻看,片刻过后、那轻薄的纸张如同有千斤重一般,顺势从手中滑落。
“三百人的队伍一个不剩?五十多名高级干部也全部牺牲?刘诚光也……遇害了?”
短短的一句话,毛主席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来的。

此刻,满腔的怒火、以及心头的不可思议一齐涌了上来,令这位运筹帷幄的最高领导者久久难以平息。
多年来的斗争经验、以及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如此惨烈的牺牲绝非偶然,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他攥紧了双拳,猛地拍在身旁的青石板上,怒不可遏地说道:“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内奸给揪出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毛主席和周恩来如此悲痛、愤怒呢?
刘诚光是何许人也?这支三百人的队伍和五十多名高级干部到底经历了什么?
事实真的如毛主席所料、内部出现了叛徒吗?
这一切,还要从日寇加紧对华北地区的侵略说起。

1941年初,日寇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划分为“治安区”、“准治安区”、“非治安区”,对这三类地区实行的政策也各不相同。
在“治安区”他们主要依靠大量的伪军来维持秩序;在“准治安区”则加紧蚕食,将老百姓集中起来管理;而在“非治安区”,则是采用扫荡的方式烧杀劫掠。

到1942年春天时,日寇已经开始着手发起第四次所谓的“治安强化运动”,纠集了五万部队进攻冀东地区。
为什么要重点进攻这里呢?
因为在之前的历次扫荡中,八路军冀东军分区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冀东平原初春的夜晚,月光被铅灰色的云层所吞噬,只在空中留下一个形状模糊的光晕。春寒料峭的风从身旁刮过,仔细嗅去,能依稀闻到其中裹挟着的泥土腥气。

在这片朦胧的月色之下,一支队伍正在泥泞的崎岖小路上穿行。
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各部分之间分工明确,走在最前面的负责侦查路况、敌情,排在最后方的则谨慎地清理过路时留下的痕迹,另外还有三三两两的小队伍游走在各个方位负责警戒。
为首的一人脸庞如刀刻般瘦削,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沉稳的步伐、坚毅的目光无不透露着他正是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
此人便是刘诚光,虽然年轻但却已是冀东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兼十二团政委。

日寇集结了大部队准备在冀东扫荡,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上级军区命令军分区的所有部队分散转移,而刘诚光带领第12团下属的4连、警卫班、团直属机关部队300余人除了转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便是护送50多名高级干部前往平西地区(北平以西地区,主要包括宛平、房山、涞水三县)接受训练。
经过一夜的艰难跋涉,第二天拂晓时分,这支队伍从迁安县的莲花院一带顺利穿过了日寇的封锁线。

眼下人困马乏,而且已经跳出了敌人的势力范围,刘诚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休整,注意警戒”。
命令很快便扩散开来,战士们也终于不用再强撑着身体,纷纷席地而坐,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可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侦察兵突然快步跑了过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有……一股鬼子往这边来……”
难不成这么巧?部队刚刚休整,就跟敌人遇到了?

来不及细想,刘诚光之下再次下达转移的命令。
这次他们不敢停歇,走了整整一天时间,入夜时已经进入遵化县境内,并且可以确定已经把日寇甩掉了。
想着不会再出现意外情况,刘诚光便带着队伍来到了甲山山脚下一个名叫范庄的小村子周边歇脚。
战士们躺在地上的那一刻,满身的疲惫感瞬间袭来,短短几秒时间过去便纷纷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拂晓,甲山周边仍被一团薄雾笼罩,侦察员却再度跑来报告了新情况。
“西南方向有大量敌人活动,不用多久功夫就会过来”。
这一次,刘诚光的心中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日寇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紧紧黏在身后,恐怕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莫非自己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还是说队伍里出了内奸?
眼下正是紧急关头,倘若敌人真是冲自己来的,那免不了一场大战。

于是,刘诚光赶紧做出了部署:所有人登上甲山,四连长王玉珍带着手下部队在东山头布防,警卫班长苏连存去北坡设伏,自己则带领团直属机关和那50名高级干部扼守主峰。
起初的时候,他还在宽慰身旁的同志,或许日寇真的只是从这里路过。
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一枚炮弹径直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炸裂,霎时间卷起滚滚烟尘。

刘诚光赶忙端起望远镜,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全是日本兵,正朝着这边进攻,数量绝对不少于三千人!
10:1的巨大兵力差距,就算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那也根本没有几分胜算,更何况日寇手中还有重武器。
可是甲山已经被敌人包围得水泄不通,想转移也没有退路了。
想到这里,刘诚光振臂高呼道:“兄弟们,这是块硬骨头,就算啃不下,也得扯掉敌人二两肉,拼了!”

简短的一番战前动员过后,每一个战士眼中都迸射出视死如归的光芒,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奋起反抗,打退了敌人的首轮冲锋。
日寇见阵地上的八路军如此勇猛,也不敢继续贸然露头,他们架起迫击炮和重机枪,发起了疯狂的轰炸和扫射。
面对如此猛烈的炮火攻势,刘诚光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寻找掩体,一边高喊道:“节省弹药,等小鬼子靠近了再打”。

炮弹的爆炸声停歇过后,敌人果然又发起了冲锋,刘诚光见他们进入了射程范围,当即下令开火。
虽然敌人冲不上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这边突围出去的概率也不大,战斗陷入了胶着阶段。
此时噩耗再度传来,四连长王玉珍在东边率部突围的时候,不幸中弹牺牲。
闻听这个消息,刘诚光悲痛万分,可他们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敌人下一次发起冲锋时,就只能贴身肉搏了。

战士们纷纷拔出背后的大刀、长矛,有的则捡起地上的石块,更有甚者赤手空拳……
战斗临近尾声时,阵地上只剩下十几人,且各个身负重伤、满身的泥泞和鲜血。
彼时,他们彻底绝望了,但每个人心中都秉承着一个信念:就算是死,也绝不让敌人活捉。
在日寇发起的最后一次冲锋中,刘诚光与几名战士拉开了手榴弹的引线,冲向敌人与之同归于尽,其余几人则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

山脚下范庄的村民们听到枪炮声,自然知道一定是八路军和鬼子打了一仗。
等到黄昏时分,日寇撤走之后,村民自发地赶到山上,将为国捐躯的烈士遗体秘密安葬,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
晋察冀军区很快便得到了此次战斗、以及三百名战士和50名干部壮烈牺牲的消息,身为司令员的聂荣臻眼含热泪写下了一封汇报给延安方面的电报。
“昨日清晨,刘诚光部300余人及教导队50名干部转移至承德甲山一带,与敌遭遇……战斗激烈,除二十余人外全部牺牲……”

此消息引起中央的高度重视。
毕竟这是一支300多人的队伍,在秘密转移的过程竟几次三番与敌人遭遇,绝对不是巧合。
毛主席看过电报后当即意识到,其中肯定有内奸告密,于是痛心疾首地对周恩来说道:“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内奸给揪出来!”

接到中央军委的指示后,聂荣臻火速将那二十几名幸存者接到了位于阜平县的军区机关驻地,并给每个人单独分配了一个房间,并从部队里抽调来二十多名连指导员、向每个人询问事发经过的每一处细节。
然而,一连数日过去了,每个人的回答基本都差不多,根本难以分辨究竟谁是告密者。
面对如此棘手的难题,聂荣臻也是一筹莫展。
“告密的人也不会把‘叛徒’两个字写在脸上嘛……”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名负责调查的连指导员不经意间说的话,引起了聂帅和大家的重视。
“总感觉那个四连的副连长陈奎发有点不寻常,他身上的伤势太轻了”。
毕竟当时的战斗极为惨烈,300余人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战士也都是重伤员、浑身缠满了绷带,大多数在接受问话时只能躺在病床上。

可唯独那个陈奎发,只是肩膀上中了一枪,而且伤势极轻,子弹几乎是擦着皮肉过去的,并没有留下严重的贯通伤。
听到这番分析,聂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为了迷惑真正的叛徒,不久之后他宣布调查结束,二十多位幸存者都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他又特意安排两名战士在暗中观察陈奎发,有任何异常举动可以当即逮捕。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陈奎发肩膀处的伤势基本痊愈,而且他也认为风声已经过去,一天深夜竟溜到马棚,准备牵马逃走。

可他没跑多远,就被两名战士当即拿下,并在包袱里发现了一封与日寇往来的信件。
面对如山的铁证,原本还嘴硬的陈奎发如霜打的茄子般瘫倒在地上。
原来就在甲山战斗前两个月,陈奎发执行任务时被日寇俘虏,他忍受不了酷刑的折磨、以及高官厚禄的诱惑,最终做了叛徒。
此事汇报到延安后,毛主席当即批示严惩不贷,于是陈奎发被押上了刑场。

枪决的前一刻,他浑身抖个不停,还如疯癫般反复呢喃道:“日本人答应让我做大队长的,你们不要杀我,我……我还有好几根‘小黄鱼儿’没去领呢……”
对待叛徒,战士们是深恶痛绝的。
不等他说完,一声枪响过后,陈奎发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真正的叛徒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算是告慰刘诚光和那三百多位甲山战斗牺牲战士们的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