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监舍楼的铝合金窗上。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亮剑》,李云龙对着城楼声嘶力竭地喊"开炮"。潮湿的霉味混合着两百多人的汗臭,在大厅里弥漫开来。

"窗户开这么大,不冷啊!快关上,别感冒了。"队长的声音从警务台方向传来,打断了电视剧的高潮。他戴着口罩,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暴露了连日的疲惫。费力地关上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的窗户后,他清了清嗓子宣布:"本周轮到我们监区去伙房。一会报到名字的回监舍,把牙刷带上。"
大厅里立刻骚动起来。前排的老马转过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伙房!老子进来三年了,连伙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右边的小四川已经开始盘算:"要是我去,非得好好检查他们怎么洗菜的。上礼拜的萝卜上还沾着泥巴!"
"带牙刷能干什么好事?"后排的大刘冷笑,"八成是去刷地缝或者洗水槽。"这话让兴奋的人们顿时冷静下来。牙刷和伙房,这两样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队长开始念名字时,被点到的人表情各异。小四川挺直了腰板,而落选的老马失望地叹了口气。十八个人披上公用的破旧雨衣,像一群灰色的鸭子摇摇晃晃走进雨幕。电视剧继续播放,但已经没人认真看了。大厅里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像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
"我赌他们是去刷地,"大刘压低声音,"赌三袋薯片,敢不敢?"老马眼睛一亮:"赌就赌!我赌他们是去检查伙食。要是你赢了,我星期一加餐的酱肘子分你一半。"在这个特殊的世界里,食物才是硬通货。一包方便面能换两包烟,一瓶可乐能抵三天的劳动指标。而酱肘子,那是每月一次的奢侈享受。
两个小时后,十八个"勇士"回来了。他们的雨衣上沾满泥点,手指冻得通红,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个人的牙刷都变成了土黄色,刷毛间夹着可疑的褐色碎屑。"他妈的让我们用牙刷刷土豆!"小四川举起他那把面目全非的牙刷,"一筐接一筐,全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泥巴结成了硬块......"
大厅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老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而大刘得意地挤眼睛:"记得我的酱肘子啊!"
接下来的几周,各监区轮流派人去伙房"帮忙"。牙刷的用途也越来越丰富:刷萝卜、刷芹菜、甚至还有用牙刷柄刮鱼鳞的。渐渐地,伙食确实有了改善——菜里的沙子少了,偶尔还能见到几片像样的肉。
放风时,我听见两个队长闲聊。"这《伙房帮助计划》还真不错,"年轻的说,"犯人自己参与劳动后,抱怨都少多了。"老队长啜着茶悠悠道:"人啊,就是这样。亲眼看过、亲手做过,才知道不容易。"
蹲在墙角晒太阳时,我突然觉得那把沾满土豆泥的牙刷,或许刷掉的不仅是泥土。在这个特殊的世界里,最普通的日常劳动,反而成了最生动的教育课。当手指真正触摸到食物的本源时,那些抱怨与算计,都化作了对生活最朴实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