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前夜,他为何对自由感到恐惧?

品味人生冷暖 2025-04-26 14:37:57

监狱的熄灯时间总是来得特别早。九点整,监舍的电视屏幕准时黑了下来,老陈跟着队伍从大厅慢慢走回监舍,脚步比平时沉重了几分。明天他就要被调到出监队,这意味着他十九年的刑期即将走到尽头。这个被判无期徒刑的男人,从21岁的黄毛少年坐到头发秃了一半的40岁地中海大叔,终于等到了重获自由的时刻。

"老陈,明天就去出监队了,感觉怎么样?"阿威一进门就搂住了老陈的肩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共用一个洗脚盆洗了八年的屁股,这种亲密在监狱里比血缘还珍贵。在这个封闭的小社会里,即将出狱的人就像成功人士一样,走到哪都有蜂拥而上的狱友上前询问"成功经验"。

老陈没有立即回答,他僵硬地倒在自己睡了十年的蓝色床单上,盯着上铺床板下用黑笔记下的年表。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记录着他失去的岁月,从青春到中年,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监舍里。

"没啥感觉,也就那样。"老陈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个回答让阿威的笑容凝固了。他见过太多即将出狱的人,有人兴奋得整夜睡不着,有人焦虑得吃不下饭,但从未见过像老陈这样冷漠的。

阿威不甘心地追问:"都要回家了,怎么会没感觉?难道不激动,不想出去?"老陈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舌头上缺了硬币大小的一块。监舍里流传着各种关于这块缺失的传说,最流行的是说他年轻时舔了大哥的女人,被烧红的钢筋烫的。但真相只有阿威知道——那是老陈刚入狱时,为了不供出同伙自己咬掉的。

"家?"老陈突然笑了,那笑声让监舍里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度,"早八百年没了,我回哪个家?"这句话让监舍里突然安静下来。16个男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老陈。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家是所有人最脆弱也最向往的话题。

角落里传来小田的声音:"没家不挺好的嘛,不养老来,也不养小。一人吃饱,潇潇洒洒。"小田是个死缓犯,父母去世,妻儿多年不来探望,成了监狱里有名的悲观主义者。平日里看到有人打电话写信给老婆,就说"外面说的话,都是骗里面的鬼话"。

老陈突然坐起来,做了三个仰卧起坐,这在他这个年纪的犯人里算是罕见的活力。"那还是有家好,有父母老婆孩子好。"他说这话时眼睛直视着小田,这在平时几乎不可能——老陈从不搭理小田,哪怕对方把劳动加餐拨到他碗里,他也一定会原封不动地拨回去。

阿威敏锐地察觉到老陈今天的不同。十九年的朝夕相处让他能读懂老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死去。他换了个话题:"老陈,出去了最想做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在监狱里就像"你长大后想做什么"一样常见,答案往往能反映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老陈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他环顾着这个生活了十九年的空间,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那张他们用来下象棋的小桌子,墙上褪色的规章制度,铁窗外的夜空。"什么都想做,又不知道想做什么。"老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出去了再看吧。"

这时新来的90后突然说:"等我出去了,我要围着监狱好好转转。看看监狱附近到底长什么样。"这个才服刑两年的年轻人眼睛里闪烁着天真的光芒,还有十一年要熬。"有病吧!"阿威忍不住骂道,"出去了还看监狱?我要是能出去,头也不回地往家跑!这地方,这辈子不来了,下辈子也不来了!"

老陈突然笑了,那笑声让阿威毛骨悚然。"家?"老陈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咀嚼着什么苦涩的东西,"阿威,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说我家的事吗?"监舍里鸦雀无声。十九年来,老陈从未提起过他的家人。

"我进去那年,我姐刚结婚。"老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判无期的消息登报那天,她丈夫逼她登报和我断绝关系。我爸妈...在我服刑第五年就走了,一个心脏病,一个脑溢血,前后不到三个月。"阿威感到喉咙发紧。他知道老陈的档案上写着"无直系亲属",但从未想过背后的故事如此残酷。

"去年我姐终于来见了我一次,"老陈继续说,声音越来越轻,"她说她儿子——我外甥,今年高考,不能有个杀人犯舅舅。她给了我两千块钱,说...说让我出去后别联系她。"监舍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连最愤世嫉俗的小田都低下了头。

阿威想说些什么,但所有安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突然明白了老陈的冷漠——对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自由可能比监狱更可怕。这时监舍里的文艺犯试图用诗意的语言缓解气氛:"有期徒刑15年,就像一部长达131400小时的电影。入狱后盯着还有12000个小时未缓冲进度条,恨不得拿着鼠标,拖到结尾。"

老陈摇摇头,转向阿威:"你知道时间对我来说是什么感觉吗?就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20年前被抓那天,我在早餐店吃面,刚吃两口就被按住了。进看守所是晚上9点,我记得清清楚楚。进监狱那天,就像昨天一样。"

阿威突然抓住老陈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砂纸,布满了劳作的茧子。"老陈,你害怕了,是不是?"他低声问。老陈的眼睛突然湿润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流泪是最危险的软弱表现,但此刻他不在乎了。

"我在这里十九年,阿威。"老陈的声音颤抖着,"这里的一切我都熟悉——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劳动。外面的世界...我连手机都不会用。我...我不知道怎么过马路,怎么坐公交,怎么...怎么做一个自由人。"

阿威紧紧握住老陈的手,突然意识到自由对老陈来说不是解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流放。十九年的监狱生活已经重塑了他的灵魂,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比监狱更陌生,更可怕。"你会学会的,"阿威坚定地说,"就像你学会在这里生存一样。老陈,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老陈摇摇头,泪水终于滑落:"坚强?阿威,我只是...习惯了被关着。自由...自由太可怕了。"监舍的灯突然熄灭了,按照规定就寝的时间到了。黑暗中,阿威感到老陈的手在他掌心颤抖,像一个即将被抛入深渊的孩子。

"睡吧,"阿威轻声说,"明天...明天是新的一天。"老陈没有回答。在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看着铁窗外的一小片星空。十九年来,这片星空是他唯一能看到的自由,而现在,真正的自由正在门外等待着他——一个他既渴望又恐惧的陌生世界。

在这个特别的夜晚,老陈终于明白,真正的监狱不只是有形的铁窗和高墙,更是无形的心灵枷锁。当肉体即将获得自由时,他的灵魂却仍在寻找出口。明天,他将带着这十九年的伤痕和记忆,踏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开始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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