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电话还没有普及;那时有个手机相当了不起;那时,邻居家的大嫂买了一部手机,她高兴得找不到路,跳墙跑到我家对我妈说:“婶儿,我买手机了,以后你和你姑娘可以用这个说话了。”我妈听了比她还乐,当场就要求:“那我现在就给她打个看看?”邻居大嫂很大方地答应了,但是又说,不能说得太长。于是我弟弟拨通了我的电话,半句废话没敢多说,只说:“姐,妈要和你说话。”然后就听到我妈激动万分的声音:“喂,猫(我的乳名)啊,你是谁呀?”接着就是一帮人的笑声,接着就挂了。这是,我和我妈第一次打电话的情形。后来,我给我妈买了一部手机,我妈渐渐成了煲电话粥的高手,我妈煲电话粥,很有特点。
“妈,你最近身体好吗?没感冒啥的吧?”
“我吃了,吃得很好。”
“我问你,没感冒吧?”
“你弟弟他们都出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你身体好吧?”
我在这头伸长脖子大叫。
“你姑姑昨天来看我了。”
“妈,我给你邮点钱吧。”
“不用,不用。我有钱。”这句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蒙对了。
自从电话普及后,一切变得简单了。我们小时候拜年,初一早上,天不亮就被大人叫醒,出去拜年。那个时间村里走动的全是拜年的小孩。等小孩拜完回家了,爸爸,妈妈辈的才出来,爷爷,奶奶辈的一般都不出来。亲戚本家走了一大圈,冻得瑟瑟发抖,回来的时候,小衣兜里装满了糖块、瓜子、饼干之类的东西。那个开心就别提了。
现在拜年,发个视频,打个电话就完事了。这些年我不回家过年时,也是用电话给我妈拜年。年前忙于过年的事,三十之前把所有的事做完,到了初一就没事可做了。所以,初一早上就习惯睡懒觉。快到中午时才醒来,来不及起床就打电话:“妈,我给你拜年了。”
“磕头呢吗?”
“磕头呢。”
“谁知道你是磕头呢,还是躺被窝里呢。”这老太太真是千里眼。
“呵呵,那你也得祝福我啊。”
“好好,祝你新年发大财,长命百岁。”
接下来给姑姑打:“姑姑,我给你拜年了,磕头呢。”
“好好,嗯?你感冒了吗?”
“没有。”
“那声音咋这么软啊?”
“我刚睡醒。”
“哈哈,我说呢,一股被窝的味。”
这个小老太太更狠,长个千里鼻子。然后给其他人打。但是有些人偏偏等不到初一就给拜年。
有一年,三十晚上,春晚刚开始,我边看春晚边包饺子。电话响起来了,我一看是没输入名字的陌生号码,我一接起来就听对方说:“过年好。”我也万分有礼貌地回:“过年好。”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是哪位啊?”“你猜猜看。”“你是李姐吧?”
李姐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位大姐。我们俩坐对面,说起来还很有缘分,我们这次出行的目的几乎相同,她是回去给父亲办三周年祭日。我是回去奔父亲的丧事。她在阿左旗挖石头(玉),我在呼和浩特市卖石头(玉)。所以我们互留了电话,偶尔打个电话问候问候。过年了,我以为是李姐抢先拜年呢,听声音很像她。没成想电话那头却说:“我是你李妈。”我一听火冒三丈,刚要出口不逊,心想,你不礼,我也不貌了,可是转念一想,算了吧,大过年的就算有仇也别骂了。
我们小时候一过了腊月二十三,无论淘气到啥程度也不被骂了,说是腊月二十三后,神仙都上天了、鬼怪都放假,到处走动。不能随便骂人,只能说吉利话,所以,我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过来说:“大过年的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啊,你到底是谁呀?”“你这丫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啊?”天啊,天啊,这次我听出来了,她真是我李妈——我婆婆。她真的姓李。她新换了电话号码,没来得及通知我。从那以后我就管她叫“李妈”。一次和几个同学吃饭,一高兴就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同学们笑得天花乱坠。有位同学说:“真不愧会写两首诗,犯个错都诗情画意。”我说:“你真不愧是个律师,说出的话愣让人听不出是夸还是损。”可是我这人记性不好,这事没让我吸取教训。就在前两天收到一条短信:“今天还看摊儿呢?”我一看,多新鲜啊?大礼拜天,我不看摊儿,难道去逛街吗?所以, 不管三七二十一回信息说:“我全指着今天活命呢。”不一会儿对方打来电话骂我:“丫头,跟谁都那么说话吗?”我一听就笑翻了天,原来是我二姑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