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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九年深秋,随园三千株桂树在寒露中迸发异香。
72岁的袁枚斜倚藤花旧馆的湘妃榻,望着女弟子席佩兰将新刻的《小仓山房诗集》投入鎏金火盆。跳动的火焰吞噬"苔花如米小"字句时,他突然夺过朱笔,在临终诗稿上补完最后一句:"倘见玉皇先跪奏,此生永不落红尘!"笔锋刺破宣纸的刹那,南京城墙外正传来查缴"淫书"的梆子声。

一、翰林焚裘惊紫禁(1744年)
“琴号珠柱千年调,书带香芸万里情。”24岁的袁枚在太和殿丹墀上挥毫泼墨,考卷上的墨迹未干,貂裘已在他手中化作烈焰。
乾隆帝蹙眉看着这个江南狂生,见他竟将御赐翰林貂裘投入火堆,青烟中飘散着零碎诗句:"天颜有喜对新诗"。
满朝朱紫窃语间,袁枚忽然长笑:"文章如裘袍,裹身则腐,焚之则生!"十年后,这簇火种将在《随园诗话》中复燃,将"格调说"的桎梏烧作灰烬。

二、江宁栽柳破官箴(1748年)
春雨浸透江宁衙门的青砖,33岁的袁枚正指挥衙役沿墙根栽种垂柳。
新任知县竟允百姓随意折枝,老主簿颤声劝阻:"大人,这...这不合《大清会典》啊!"袁枚笑掷官帽于柳荫下:"且看是乌纱金贵,还是这绿云清凉。"
翌日,总督尹继善轿辇被编筐村妇堵在衙前,但见袁枚悠然坐于柳根,教童子诵读《捕蝗歌》。当弹劾"有失官威"的奏折抵京时,他已在《解组归随园》中写下:"一病经年骨似柴,偏教骑马走天涯。"

三、苔花照夜启蒙书(1778年)
六十三岁的袁枚掀开随园诗社的湘绣屏风,十三位闺秀的胭脂香霎时漫过书案。
"严蕊珠,你且评点李渔这句'女子无才便是德'。"满座哗然中,女弟子展开绣帕,露出自题《苔》诗:"各有心情在,随渠爱暖凉。
"忽有飞骑破门,礼部檄文"伤风败俗"四字犹带朱砂腥气。袁枚冷笑撕碎公文,取金丝楠木匣赠席佩兰:"此中有《女论语》十二卷,比那程朱腐儒强胜百倍!"是夜,三百封江南才女的诗笺乘着桂香翻过随园高墙。

四、马嵬铸剑刺史笔(1783年)
六十八岁的袁枚驻马嵬坡,枯指划过唐玄宗手植槐的裂痕。忽闻村妇哀哭,其夫被征缅甸尸骨无存。
"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马嵬》诗成时,他解下玉带掷入渭水,惊散河中杨妃罗袜的倒影。陕西巡抚震怒:"尔敢诋毁盛唐!"袁枚反手展开新刻《子不语》,书页间掉出陕甘生员联名信:"先生文字,胜潼关剑戟。"当夜,二十箱禁书自终南山暗道运抵兰州书院。

五、谒岳王墓碎儒冠(1796年)
七十九岁的袁枚策杖岳王庙,忽将手中《近思录》砸向秦桧跪像。
"若使武穆逢乾隆..."话音未落,杭州知府已率兵围堵。袁枚踏碎程朱典籍,指天狂笑:"诸公不见扬州十日乎?理学何曾挡得八旗铁骑!"
是夜,随园传出金铁交鸣之声——众弟子正将紫阳书院"存天理"牌匾劈作柴薪。火光中,袁枚挥毫续写《遣怀》:"江山也要伟人扶,神化丹青即画图。"

六、临终放鹤撕礼经(1797年)
"开窗!全打开!"八十二岁的袁枚嘶声厉喝,三千卷《女诫》《孝经》在穿堂风中翻飞如雪。女弟子严蕊珠含泪递上剪刀,见他竟将康熙御赐"文章华国"匾额锦缎裁作束发带。
"七十犹强饭,焉能学老聃?"绝笔诗落墨时,三十箱禁书目录自床底暗格滑出。
忽然,席佩兰率众齐诵《祭妹文》,声浪震得梁间尘落如雨。最后一缕气息消散时,秋风卷着碎纸片掠过秦淮河,粘在江南贡院的朱漆棂星门上,宛如万千血色蝴蝶。
光绪三十四年秋,鉴湖女侠秋瑾在随园废墟掘得一方洇血端砚。砚底阴文篆刻:"诗者,性灵所寄,岂分雌雄?"当她拂去积尘时,一丛青苔正顶开《四库全书》的石函裂缝,在颓垣间绽出被封印百年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