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看到市场上一位老人,在叫卖自己挖来的野菜“菇扎头”,我心血来潮买了些,拌了白面和玉米面蒸成了“菜巴拉”,看着蒸笼里腾起的白雾,我仿佛回到四十年前的春天。

1985年,父亲在电解铝厂干钳工,每月挣的38元工资要精打细算地应付柴米油盐。为了让我和哥哥在城市接受好的教育,母亲也要干点零工补贴家用。即便日子忙碌且清贫,每逢周末父母也会带我和哥哥去临近村子的麦地里踏青玩耍。刚露头的“菇扎头”被我们一棵棵拔出来,软软嫩嫩,像面条一样。

用清水洗去浮尘,野菜变成了翡翠色,掺上玉米面拌匀,散散地放在家里那只铝锅的蒸篦上。经过七八分钟的蒸制,碎玉般的菜叶渐渐镀上浅金。掀开笼屉盖子的刹那,草木清香便撞进鼻腔,那些绿莹莹的“巴拉”卧在粗瓷盘里,像春阳落在老榆树皮上,配上母亲细细切过的胡萝卜咸菜丝,我们吃的那叫一个香!
暮春时节的饭桌上,常有意外之喜。哥哥从小河里捞的螺蛳,被母亲用辣椒爆炒得通红发亮;我和小伙伴们采的槐花,经她的巧手变成玉米面发糕里的星子。最难忘那个雨声淅沥的清晨,母亲在玉米糊里打进鸡蛋,摊成焦香的煎饼。我们围坐在煤炉旁,在雨打瓦片的韵律中,竟嚼出了麦芽糖般的甜味。

如今,我们已住进带暖气的楼房。可每到开春,我仍会梦见老平房褪色的绿漆窗框里,母亲系着围裙在蒸汽中转身,父亲的铝饭盒与搪瓷缸碰撞出清越的声响。儿子放假,七十多岁的母亲颤巍巍端出新蒸的“菇扎头巴拉”,玉米面混着野菜香,竟然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日子就得过得像这笼屉,再粗粝的杂粮野菜,也要蒸得热气腾腾。”母亲一边将“巴拉”盛到盘里,一边絮絮念叨着。儿子大口吃着,说:“姥姥,这个比披萨还好吃!”四十年前的春风跨越时空,轻轻掀动我们三代人的衣角。(韩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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