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庵隶书赏析:以汉隶为外祖,伊书作乳娘,徐师传真谛终成妙境

孤丝阅览生活 2025-04-26 19:41:14

夫书道玄微,肇自仓颉;翰墨精妙,承于羲献。然能继古法而开新境,融碑帖以立高格者,必具通变之才、孤诣之心。今观沈定庵先生椽笔,如嵩岳峙立,雄浑中见灵秀;似鉴水潆洄,朴茂处得天趣。其书以隶为宗,得汉碑之骨,汲清隶之髓,更参篆籀之韵,终成"璞玉浑金"之象,诚可谓"墨池腾龙蛇,笔底起风雷"。

渊源

稽其生平,先生生于越州文薮,长于兰亭烟雨。六岁执管,已显异禀:父命题画,稚笔初试;徐翁过访,惊叹"天真"。少年颠沛,万里寻亲入粤;弱冠归乡,立雪徐门问道。尝于市肆偶见伊隶,痴立忘归,遂倾心墨卿;更得《默庵集锦》,昼夜临摹,几可乱真。父训严苛,诫以"字如其人":一"口"不端,犹斥立身;一撇歪斜,必究十遍。由是养得端严气骨,铸就匠心神思。及长,遍临汉碑魏碣,尤以《石门》《史晨》为基;兼取清贤气象,独钟伊秉绶之雄阔、徐生翁之奇崛。融汇百家,终成"汉隶为外祖,伊书作乳娘,徐师传真谛"之妙境。

气象

其隶书有三绝:

一绝曰"雄"。纵势如剑,破汉隶宽扁旧制;筋骨似铁,承石鼓凝重遗风。观其擘窠大字,"古越龙山"四字,悬于越王台畔,若巨灵劈山,訇然震耳;"革命烈士永垂不朽"题碑,凛凛然有金石气,观者但觉英魂激荡,浩气长存。

二绝曰"朴"。去雕饰而存本真,敛锋芒而显浑穆。尝书"人书俱老",墨渖凝如古铜,笔意淡若秋云。更以宿墨作篆,枯润相生,恍见商周鼎彝斑驳之韵。

三绝曰"变"。衰年变法,自谓"逐个背叛":融篆入隶,化方为圆;借草势以破板滞,参魏碑以增奇崛。所作"兰亭接武",长锋绞转,似渴骥奔泉;飞白穿插,若惊鸿掠影。沙孟海赞曰:"精气健旺,老笔纷披",陈振濂更誉其"当代隶书第一峰"。

法度

深究其艺,得"四法"精要:

笔法:逆入平出,篆籀中实。起收若斫玉,行笔似推磨。尤擅"屋漏痕"之妙,中锋运管,力透纸背。尝示人"友芝兰"三字,线质如老藤盘曲,劲健中含婀娜。

墨法:五色焕彩,枯润相生。浓墨铸骨,淡墨生肌;宿墨求古,涨墨得润。书《药师琉璃光经》长卷,朱丝界格,屏息静写,墨气氤氲处,恍见青灯古佛。

章法:破乌丝之桎梏,立星汉之新规。字如孤峰耸峙,行似群雁斜飞。题"欧波亭"匾额,疏可走马,密不透风;写"横眉冷对"联语,碑帖交融,篆隶互参。

理法:倡"理通、力遒、形美"三昧。规矩法度,源自汉碑之整饬;力饱气足,得于石鼓之沉雄;造型优美,化用现代之构成。华人德谓之"提按愈少,朴茂愈多",诚为的解。

境界

先生尝言:"书道三境:初求形似,如蒙童描红;次得神韵,若庖丁解牛;终臻化境,乃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观其暮年所作,"我所思兮"四字,开笔似不经意,落墨皆成天趣:

- "我"字如老衲补衲,拙中藏巧;

- "所"字若稚子学步,憨态可掬;

- "思"字似列子御风,泠然善也;

- "兮"字犹达摩面壁,禅意森然。

更以诗酒养气,杜康解忧:每遇重要书件,必小酌助兴,杂念既去,笔底生风。自题诗云:"无诗须饮酒,不饮且吟诗。诗酒同怀抱,挥毫正及时。"此正所谓"人书俱老,渐近天然"。

艺林

先生墨迹遍寰瀛,或镌名山,或藏秘府。雁荡摩崖"大龙湫"三字,笔挟风雷,与瀑声相和;普陀梵刹"海天佛国"匾额,气含慈云,同潮音共振。东瀛书道盟主青山杉雨观其展,叹曰:"此老笔力可扛鼎,直追杨守敬渡海时!" 法兰西汉学家幽兰轩主,以《石门颂》拓本求题,先生援笔立就"金石永寿",观者但觉篆籀之气扑面,直呼"东方魔笔"。更有《沈定庵隶书字汇》行世,举凡六千字,字字如老将布阵,法度森严,后学奉为圭臬。

器用

工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先生制笔,别具匠心:采苕溪狼毫,择三冬紫貂,令匠人缚成"鼎足"异形,号"三棱神锥"。墨必徽州古法,松烟轻胶,杵声十万,佐以滇南朱砂、敦煌石绿,自调"五色玄霜"。纸则特仿汉蔡伦法,楮皮桑根,杂以苎麻,帘纹似水波澹荡。尝示人秘技:以陈年普洱润笔,借茶韵破燥气;取越窑青瓷贮墨,凭冰纹增古意。文房四宝,皆成道器;片楮只字,俱含禅机。

轶闻

艺林多传佳话:壬申岁暮,雪夜访碑禹陵,忽见"窆石"篆文漫漶,解裘为毡,呵冻摹拓,归作《会稽刻石补遗》,沙孟海见之老泪纵横。又尝于兰亭曲水畔,醉书"惠风和畅",掷笔入鹅池,群鹅竞相衔毫,遂成"白羽传书"奇观。最奇者,庚辰年书"震"字,方竟纸而汶川震作,或问其故,笑答:"吾闻地籁久矣。"此等轶事,虽近玄怪,实见通神之妙。

传薪

先生非独善其身,更以传道为任:

护遗珍:省衣食以购故纸,辑《近百年绍兴书画家传》,为徐生翁、袁梦白等百人立传,使乡贤笔墨免遭湮没。

弘师道:编《徐生翁年表》,办师生联展,三十年撰文三十篇,十余万字,终令"冷门"成"显学"。沙孟海叹曰:"王蘧常不循沈寐叟,沈定庵不留徐生翁痕,此真善学者!" 续兰亭:执掌书会廿九载,促中日笔会,倡曲水流觞。昔年手植之苗,今已蔚然成林:兰亭奖成书坛圭臬,书法节为越中盛事。

晚年设帐稽山,有教无类:稚子涂鸦,亲执其手;耄耋问道,夜叩柴扉。创"三阶九步"授书诀:初阶摹形,须"眼中有碑";次阶写意,求"胸中无帖";终阶创变,达"笔底生法"。弟子遍四海,贤者如朱关田得其雄浑,鲍贤伦承其古拙,白砥传其险绝。更倡"文人书卷气",令门生日诵《昭明文选》,夜抄《文心雕龙》,谓"无诗心者,不过书匠"。昔年手植之桃李,今已蔚然成林:越中书坛三代俊彦,皆出沈门。

余韵

鲐背之年,犹晨钟暮鼓:四更即起,焚香静写;夜阑人寂,展丈二宣,调七彩墨。居"仰苏斋"中,案头常置三宝:《辞海》以究学理,夏承焘集以养诗心,东坡诗文以慕高怀。虽千金求片楮,笑答:"吾书岂为稻粱谋?但留清气满乾坤。" 至若感染新冠前夕,犹力书"兰亭接武"以贺浙江书法院,真可谓"生命不息,笔墨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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