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房内，李哥忍不住抽了两口烟，烟雾散开的时候，连着这几天熬夜工作的烦躁都好似散开了，只留下满屋子的烟味，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室友小王咳嗽了两声，皱了皱眉头：“李哥，要不你出去抽？“
李哥尴尬地迅速灭了烟上的火星：“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没忍住抽了两口。“
“怎么了？李哥有什么烦心事？“小王是去年开始和李哥合租的。这房子在三环开外，虽然远，但胜在便宜，每个月租金两人平摊下来也就1500左右。
虽然才相处1个月，但李哥很健谈，两人总是会聊聊天。
李哥单身，在一家大型企业工作，收入不错，但压力也很大，经常加班。他总是笑得洒脱，但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抽上一根烟。
他说：“你说，拿着8000块工资，却糟蹋着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日子真的有意义吗？“虽然抱怨，但仍旧微笑，或许是职场上的微笑已经成了习惯，哪怕放下工作也脱不掉这层皮肤。
小王无法理解李哥的烦恼：“有钱挣当然就有意义！李哥你要是心情不好，打打游戏，放松放松，哪有过不去的坎？“
李哥叹气，拍拍小王的肩膀：“你不懂。熬不下去了却不能不熬下去，否则下一刻生活就没着落了。人生难熬啊！“
小王笑笑，不说话。窗外月明星稀，明明楼下有着车辆的嘈杂声，心里却无比宁静。都是打工人，每个人的烦恼却各不相同。
你理解不了我，我说服不了你，只能在漫漫长夜里，熬着自己的那份煎熬。
一夜无话，再见时已是早晨。
“李哥，早！“”早！“现在才早上6点，两人都要去2小时以外的地方工作。无论黑夜里有多少无奈放纵，早起时，仍要互道早安，似乎只有一句”早“，才能证明新的一天已经来到。
两个陌生的人，因为合租有了交集，因为同样是打工族有了共同话题。一句“早安“，是两人一天交集的开始，也是各奔东西的开始。
02 毫无交集的室友小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点。她的室友是一位男性，长什么模样早已经忘了，毕竟只在搬来那一天见过一面。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和不认识的异性合租？哪个女人又愿意上着夜班，消耗着自己的青春，日夜颠倒。
小雨初中读完就辍学了，从偏远的农村走出来，只希望在这个大城市获得一席立足之地。靠着在酒吧打工，她做到了，能够租上一个小房子，虽然是合租，但好歹工作后也能有个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每个月还能给家里打点钱，她很满足。
她冲了个澡，在客厅沙发上喝了杯果汁。“嘎吱“一声，室友的门突然开了。小林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似乎是要去上厕所，看到瘫在沙发上的小雨，空气一瞬间有些尴尬。
“早。“”早。“都是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就好像简单一个字就能缓解尴尬的气氛，也似乎在提醒小雨该睡了，提醒小林出门的时间近了。
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小雨回房睡觉，小林去卫生间解决尿意。他们是室友，但却很陌生。刚刚那句“早“，不过是不应该有的交集，毕竟，今天以后，他们又会是各自奔波的陌生人。
小林是白班，小雨是夜班。交汇本就是意外，而意外不会总是发生。
03 共识
电脑前的李哥已经不知道嚼了多少口香糖，因为办公室不能抽烟，他只能靠口香糖维持自己的思绪。今天已经被老板催了3遍，但该交的成果依旧没有着落。
其实验收的时间是半个月后，但这一行就是这样，就是在不断地高压之下，才会有一个又一个的成果艰难地产出。脑子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看到刚到了10000工资，早已没了最初的幸福感。
不知道为什么，李哥突然想起小王那晚说的话：“李哥，我要是一个月能挣你那么多钱，半夜睡觉都要笑醒。“
“你不懂，我这叫拿命拼，说不定哪天就猝死了。而且我这可是吃青春饭，万一哪天脑子宕机了，我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就坐坐办公室，玩玩电脑吗？有这么辛苦吗？“小王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很认真地问着。
李哥苦笑，似乎在很多人眼里，他们确实是这样的。但大脑的累，心里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你呢？每天干些什么啊？“李哥心血来潮地问了句。
“我就每天搬搬砖、打打杂，也没啥正经工作，跟李哥您比不了的。“小王说自己每个月工资不到3000，李哥不信，说这年头哪有这么低的工资。
小王笑道：“真只有这么点，所以我又找了两份兼职。”
“你那3000的工作应该不是很累吧？“李哥想当然地觉得，工资这么低，还有余力找兼职，一定不太辛苦。小王也不解释，只是笑笑：”嗯，能坚持。“
抛开脑子里这些回忆，李哥又回到电脑前写代码。嗯，小王不到3000的工资都能坚持，我也能坚持吧？李哥自我安慰着。
明明工作天差地别，李哥却感觉第一次和小王达成了共识：谁还不是为了生活？工资多少，都得扛着。
04 相似与相反小林在开车，现在是周日的晚上10点，他每周都会用工作外的时间赚点外快。
窗外是熟悉的车水马龙，窗内身旁是萍水相逢的女人。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小林连忙挂掉，对女人报以抱歉的微笑。
10分钟后，女人下车了，小林把车停到了一旁，整理好呼吸，回拨了电话。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仍然是唠唠叨叨，小林却觉得久违的好听。
寒暄了几句，仍然是同样的话题：过得怎么样？钱够不够用？找女朋友了没？注意身体，爸妈都好。
小林半真半假地回答着：“妈，我挺好的，一个月8000多，比在家翻了一倍多呢！女朋友不急，等我挣多点有能力买房了再找。”
挂掉电话，小林叹口气，又连上手机上的软件，准备抢下一单生意。
小林的老家在一个小县城，本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工资很低，拿到手2000多。虽然在县城里生活也足够花，还没有房子这类的烦恼，但他总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大学时见识过大城市的繁华，总想在那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于是他不顾家人反对辞职了，没有了他人羡慕的“铁饭碗”，只有冷暖自知。
来大城市两个月，他已经意识到一切并没有他想象的简单，从原来安逸的生活变成高强度的工作，从一成不变到每天都需要改变，而工资也只是从家乡的2000变成现在的4000，他真的想放弃。
以前小林觉得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是可能上升的工资，可能拥有的事业，现在，他只是为了面子、自尊，不想被别人嘲笑：“叫你别辞职，后悔了吧？”
最重要的，不想让父母担心，让他们失望。人有时候很可笑，为了面子活，却也不完全是为了面子。
接到单了，他也不胡思乱想了，立马赶往客人上车地点。这次上车的也是个女人，女人浓妆艳抹，身后还跟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小林鬼使神差地抬了抬头，女人也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交会的瞬间，气氛又尴尬了下来。那个女人，是小林合租的室友，叫什么来着？
小林也不在意，车是开往某酒店的，路程30分钟。窗外的月很美，窗内的人各怀心事。
他们很少有交集，但却能感觉彼此很相似。他们有着相似的处境，却又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05 谎言小王打完三份工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但他很快收拾好自己，换上一直没舍得穿的新衣服。
“爸爸！”“老公！”两声甜美的女声传来，小王立刻把疲惫的脸换下，展露出一张精神抖擞的笑脸。
孩子放暑假了，小王把母子俩接过来住几天，顺便让她们安心，自己在这过得挺好。
到了出租房，一直担心他的妻子终于放下心来，房子不错，听说室友还是大公司员工，小王说：“他是我同事呢！他每个月能挣8000，不过我才刚进公司，还没那么高。”
“爸爸好棒，以后一定也能挣很多很多钱，然后陪我和妈妈出去玩！”女儿笑得像花儿一样，满脸都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李哥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小王的妻子倒是没这么乐观，向李哥礼貌地问了问小王的情况，小王忙偷偷对李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李哥似乎明白了什么，替小王掩饰了一番，小王的妻子终于露出了笑容，放下心来。
接下来几天，小王带母子俩去城市里转了转，小王指着一所学校说：“妞妞，努力读书，以后爸爸有钱了送你到这里来上学。这里出去的孩子可有出息啦！”
小王带她们去了很多他也没去过的地方。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去游乐场，小王生涩得像个孩子，却也快乐得像个孩子。他尽量表现得自己常去得样子，想在家人面前保有一份自尊，也让她们相信自己是真的过得不错。
妻子提出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小王说：“我这几天请的病假呢，咱公司请假特别难，等下过去要露馅，就不能陪你们了。”妻子只好作罢。
3天后，一家人在车站依依不舍地分离。家人团聚的时光如此短暂，但足够温暖他，让他接下来的一年有了新的动力。望着家人转身的背影，他不争气地让眼睛进了沙子。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孤身奋斗，但小王心底的信念愈发坚定：挣钱，挣钱，挣钱！
06 上岸小雨没想到会刚好上了小林的车。她还在中年男人的怀里，男人对她动手动脚，一切都映在前方的镜子里，一种许久不见的羞耻感火辣辣地爬上了她的脸。
半小时的车程，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到了酒店门口，小雨和男人下了车。小雨不知哪来地勇气，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男人：“刘老板，对不起，我今天突然有点不舒服，不然我们……”
“啪!”不等小雨说完，男人直接甩了她一耳光，耳边都是男人各种难听的谩骂，怪她扫了兴。小雨只是默默承受着，是啊，多可笑，下定决心的是她，临时放弃的也是她。
回到家，刚好小林也回来了。“谢谢你。”小雨轻轻甩下这句话，就关上了房门。小林的眼色暗了暗，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小雨为何道谢。
在酒吧工作久了，自然也会羡慕一些女人，每天有名牌包包、有高档化妆品，就好像有花不完的钱。她们的钱来得如此容易，小雨每天都在与自己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
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抛开羞耻心，去做自己曾不屑但能轻松获得钱财的事。却不想出了意外，碰到了小林。
明明是个少有交集的陌路人，但却让小雨突然清醒了。她以为她可以抛下羞耻心，但事实证明，她还没有堕落到那个程度。
而那个有工作的男人还在夜晚做兼职，他努力，且从不吭声，和自己云泥之别。
似乎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来这座城市。小雨很早便辍学，但她不甘心自己止步于此。她曾幻想自己挣钱以后重新上学，考个不错的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但在城市的花红酒绿里她迷路了。一旦忘了来这的理由，也就沉沦在单纯的物质世界里无法自拔。她一笔一画地写下最初的梦想，收笔时，她下定了决心。
明明要迈向深渊，却因为陌生人的一个眼神而重新上岸。迷途知返，说难很难，说容易，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07 重回真实“早！”李哥习惯性地说早安，但对面房间空荡荡，没有人回答。小王搬走了，搬到属于他工资能接受的房子里。
小王只租了3个月，租这里，主要是为了给妻儿的那场戏。戏演完了，他又要回到自己的圈子去。倒不是住不起，但那样能存更多的钱寄给家里。妻儿和父母都需要他。
搬到这里之前，小王曾认真打听过租客的职业，后来也隐晦地问过他的工资，李哥以为是小王谨慎。其实小王完全可以短租几天骗过妻儿，但为了让戏更真，为了让她们安心，他咬牙花了这笔“巨款”。
李哥突然想起小王曾说，他工资两三千，每天打打杂、搬搬砖。那时李哥不信，现在李哥才明白，小王理解不了他的累，他也理解不了小王的生活。
“欸，又要找个室友了。”李哥拿出烟淡然地抽着，只是这一次，没有小王在旁提醒了。小王重新回到了他真实的生活里，而李哥，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真实。
08 早“早！”小雨换了身衣服，似乎变了个人，简单、大方。“早。”小林这声早说得有些迟疑，大概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真的在早上说早安。
小雨已经决定辞掉酒吧的工作，她怕自己受不了花花世界的诱惑。哪怕找一份工资不高的工作，但只要脚踏实地，总能养活自己。
以后合租的每一天，看来都有人互道“早安”了。这种感觉，出人意料的还不错。
小林也是这么想的，心情不错地迈向了地铁站。
09 你好，打工人在城市生活的每一个人，无论工资高低，无论强度大小，无论因为什么理由选择在这里扎根，都不过是这城市的孤独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不属于这，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太阳升起的时候，忙碌的一天、轻松的一天、工作的一天、放假的一天便开始了。
每天各不相同，但一定有着同样的辛酸。
辛苦过后的夜晚总是让人觉得难熬。无论夜晚如何度过，夜里有多少汗水、眼泪、激情、欢笑、无奈，总有一个理由让你迎接明日的朝阳。
早安，熟悉的陌生人。早安，陌生的打工人。
作者九木，喜欢没事随便读读书、写写文，只求心情愉悦。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