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爸妈接过来吧。"妻子放下筷子,轻声说。
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餐厅的吊灯在瓷碗上投下一圈光晕,晃得我眼睛发酸。
这些年,为了她两个弟弟,我们几乎掏空了家底。三四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够在二线城市付个首付了。
"行。"我放下筷子,"但有个条件。"
妻子抬起头,灯光在她镜片上跳跃。她总是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从我们相识起就没换过。她说这是她考上211那天买的,是她的"战利品"。
"爸妈的房子和家产,得归我们。"我说。
"你!"
妻子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的脸涨得通红,手指微微发抖,
"你怎么能这样?那是我爸妈!"
"那你两个弟弟呢?"我平静地看着她,"这些年我们帮衬的还少吗?大弟两个儿子,小弟一儿一女,他们房子首付我们拿了四十万,每家各20万。现在接爸妈过来,医药费、生活费,哪样不是钱?"
妻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总是这样,一着急就咬嘴唇,从我们谈恋爱时就是。那时候她还在读研,为了省生活费,一天只吃两顿饭。我每次去找她,都带一盒热腾腾的饺子。
“他们如果只有你一个女儿,我绝对没有二话,心甘情愿给他们养老送终。可现实是,他们有两个儿子,而且住的都不远。你尽孝我不反对,而且当初两个弟弟买房时,爸妈的态度说实话让我寒心。第二,老人的通病,远了香,近了臭。跟谁在一起时间长,矛盾越多,越不受待见。第三,老人年纪大了,万一生病住院,用钱了怎么说?不是说我无情,养儿防老,老祖宗传下来的,两个儿子不养老,让我一个姑爷养老?即便这样,”
我放软了语气,
“为了你,为了你的孝心和你的不容易,我也同意,但是老家房子、家产、两个弟弟每月出抚养费,这些都要摆到桌面上,事先讲清楚,先小人后君子。家产没多少钱,房产你以为我稀罕?我要的是他们的态度。我是为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为了你们姐弟感情好。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老人不在了,你们姐弟会因为这点家产和抚养费,连一丁点儿亲情都没了,这种事情数不胜数。”
妻子摘下眼镜擦了擦。我知道她哭了。她哭的时候从来不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擦眼泪。就像那年她弟弟谈对象给彩礼,我们刚攒下的十万块钱全拿了出来。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坐在床边擦了一夜的眼泪。
"好。"她终于说,"我跟弟弟们说。"
我松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厨房的窗户开着,晚风吹进来,带着楼下桂花树的香气。妻子还坐在餐桌前,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总是想起那个小山村,想起煤油灯下苦读的夜晚,想起考上大学时全村人的羡慕。她总说,要不是爸妈咬牙供她读书,她可能早就嫁人了,一辈子困在山里。
可现在,她又要为这个家做一次选择。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心疼。但转念一想,这些年,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碗筷放进水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袖子。我关掉水龙头,听见妻子在打电话。她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像是在解释什么。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月光依旧温柔,桂花的香气依旧醉人。
这个家,终究是要继续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