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人间四月天,向暮春告别、向初夏招手,温度不冷不热,确是好天气,然宝应元年的这个四月天却仿佛在长安城上空笼罩了一层薄雾,皇帝李亨病重的消息早已传遍街头巷尾,人们担心皇位能否平稳过渡给太子李豫。当那响亮的钟声传来,一下一下又一下,胆小者连忙关紧门窗,直到反复确认无事后方敢走上街头探听消息,原来去世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帝的父亲。
依稀过了十来天,刺耳钟声再度传来,这次没有意外,确是皇帝无疑,敲钟次数明显比上次多。这对父子在相隔如此短的时间内先后去世,难道是有什么隐秘吗?在华夏历史上,唐玄宗李隆基与唐肃宗李亨堪称最复杂的父子关系之一。这对父子共同经历了开元盛世的辉煌,也深陷安史之乱的泥淖,最终在权力争夺中走向对立。他们的恩怨不仅是个人情感的撕裂,更是盛唐由盛转衰的缩影。

唐玄宗李隆基
一、太子之殇:权力阴影下的父子猜忌1. 李亨的出生与“堕胎药事件”
李亨的出生不简单,其母元献皇后在怀上他时,正值太子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权力角逐。上半场,太平公主占优,她不仅四处散播关于“太子非长,不当立”的种种言论,还在东宫中肆意安插眼线,弄得李隆基惶惶不安,他担心太平公主因为不希望自己有子嗣而祸及李亨生母,遂让张说从外面弄来堕胎药。
据说李隆基从保密性出发,亲自熬药,结果由于心神恍惚而接连梦到神人覆鼎,他不知所以,忙传唤张说过来解梦,张说能够感觉到李隆基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有感情的,也就顺水推舟,说这个梦是象征天命的吉梦。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李亨顺利诞生,而这一事件不光是成为他们父子关系的起点,还暗示了李亨未来在权力夹缝中求生的命运。

太平公主画像
2. 太子之位与“父子相疑”的循环
李亨并非李隆基最初的太子人选,按“立嫡以长”来说,李亨的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李琮因狩猎毁容而失去储君资格,二哥李瑛被武惠妃陷害致死。按“子以母贵”来说,他的生母只是一介贵嫔,远不如宠冠后宫的武惠妃,要不是惠妃早早地忧惧而亡,太子位多半是他弟弟李琩(惠妃之子)的。
能当上太子,自然是可喜的,然而李亨遇到的是春秋鼎盛、权欲旺盛的李隆基,18年的东宫生涯都快把他给弄抑郁了,先有权相李林甫不断攻讦构陷他,让他的支持者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比如韦坚、杜有邻和王忠嗣等,好不容易等到李林甫去世,外戚杨国忠又和他过不去。究其根本,不外乎李隆基的“养蛊式”的制衡策略,旨在防范太子坐大。

可惜了的王忠嗣
二、马嵬驿之变:权力更迭的转折点1. 逃亡路上的权力真空
天宝末年,李隆基沉迷享乐,将朝政交予杨国忠,太子李亨则被排挤至权力边缘。当安禄山反叛的消息传来,李隆基仍对李亨保持警惕,他连御驾亲征的想法都出来了,却没想过授予太子兵权。随着李隆基和杨国忠两人的错招不断,叛军愈发势大,哥舒翰的20万大军灰飞湮灭,潼关门户失守,长安朝不保夕。
形势危及如斯,年逾古稀的李隆基仍然信不过李亨,不仅不给他放权,还拉着他一起往蜀地逃难,生怕他另起炉灶。没曾想护卫御驾的禁军将士早就对擅权误国的杨氏家族不满,禁军统领陈玄礼在马嵬驿发动了诛杨之变,杨国忠殒命、杨贵妃自缢,李隆基权威扫地,这就给了李亨与李隆基分道扬镳的机会。

眼睁睁看着贵妃死在自己面前
2. 灵武登基:父子关系的彻底破裂
从长安西逃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前往剑阁节度使所在的蜀地,再不就是朔方节度使所在的河套,两个地方都有兵马可以护持安全。从资源和地利等方面来说,蜀地更优,但是李亨决不愿再受李隆基控制,他不顾路途艰难,带着亲信大臣狼狈奔至朔方军大本营。秉着快刀斩乱麻的宗旨,李亨到达灵武的第四天即登基上位。
古代王朝讲究“父死子继”,李隆基还在世,且并未主动让位,李亨此举从本质上来讲,和叛父无异,但是事情既然做了,样子就要做足,他让人从《孝经》中取“至德”二字作为年号,并遥尊李隆基为太shang皇。李隆基虽说被迫承认了李亨的皇位,但是却通过任命永王李璘等宗王分镇地方,试图制衡李亨权力。然而李亨迅速联合朔方军与回纥骑兵,仅用一年便收复长安,将李隆基的布局瓦解殆尽。

安胖子之乱形势图
三、李隆基的囚徒岁月:权力收束与人性异化1. 回归长安的“表演性孝道”
至德二年对于李隆基来说是跌宕起伏的一年,正月,叛贼安禄山亡于其子安庆绪之手;二月,爱子李璘身亡;五月,官军在收复长安之战中失利,损失惨重;九月,恢复元气的官军收复长安,紧接着他就被李亨派人迎回长安,期间李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上演了“三让龙袍”的戏码,尽显孝道。
李隆基玩这些套路的时候,李亨还不知道在哪儿,哪能不明白李亨并非真的孝顺他这个父亲,只是单纯地想通过舆论来塑造正统性,可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配合李亨完成这场戏,他那句“不及为天子之父尊贵”既是无奈的自嘲,也是对权力丧失的哀叹。

李亨亲自迎接李隆基
2. 西内囚禁与精神摧残
事已至此,李隆基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只想像先祖李渊那样过个安稳晚年,政事全然不插手,也不安排人给李亨添堵,时不时就是召妹妹玉真公主和梨园弟子入宫陪自己打发时间,唯一让他难以释怀的只剩下杨贵妃了,他令人绘制贵妃画像,以寄托哀思。可李亨却并未因此放松对父亲的警惕。
上元元年七月,宦官李辅国以“图谋不轨”为由,强行将李隆基从熟悉的兴庆宫迁至年久失修的太极宫,并驱逐其亲信高力士、陈玄礼,没收良马财物。面对“亲信尽去,形同囚徒”的处境,76岁的玄宗选择绝食自尽,临终前“仰天怒视”的姿态,成为他对权力游戏的最后控诉。

兴庆宫所在位置
3. 父子相继而亡的宿命
李隆基死后仅13日,李亨亦病逝于长安。史书虽未明言其死因,但李亨晚年深受张皇后干政、宦官专权之苦,加之平定安史之乱的巨大压力,其死亡或与长期精神压抑密切相关。这对父子以戏剧性的时间差离世,为这场持续数十年的恩怨画上凄凉的句号。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放到这对父子身上来说,还有别的影响因素在里面。真要说起来,唐代储君制度的不稳定性才是这场悲剧的根源。自玄武门之变始,李唐皇室便陷入“立储-猜忌-变乱”的循环。李隆基虽开创盛世,却未能跳出历史窠臼,其“以权术御太子”的策略,反而催化了父子对立。

李亨一手提起来的三大宦官
结语李隆基晚年虽昏聩,但其早期的英明神武不容否认;李亨虽夺位“不孝”,却在危局中凝聚了平叛力量。他们的矛盾折射出皇帝在“家国”与“权力”间的永恒困境——为保江山不得不牺牲亲情,最终却让王朝与个人同陷深渊。
这对父子的恩怨,本质是专制皇权下人性异化的极端案例。当权力成为唯一的生存法则,父子亲情便沦为权力博弈的筹码。他们的故事警示后人,任何制度若不能约束权力的贪婪,终将吞噬人性的温度。盛唐的崩塌,不仅在于安禄山的铁骑,更源于这对父子在权力迷局中的相互撕裂。这段历史留给后世的,不仅是“西内秋草”的凄凉景象,更是对权力本质的深刻反思。
参考文献:
《新唐书》
《全唐文》
《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