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湖南中部的山区农村，家里兄弟姐妹五个，我是最小的弟弟，而且和哥哥姐姐们的年龄差距有点大。于是等我上学后，他们都已经辍学务农，也就让我有了更多上学的机会。

可惜我身上多少有点娇惯的性子，虽然大家都说我很聪慧，成绩却很不稳定，发挥好时能轻松考个到一名，发挥不好却能滑到中游。

于是，中考毕业时，首先就未能通过中专预考，然后就破罐子破摔，最后去读了我们县卫校。

我上卫校那年才15岁，经过中考的挫折，突然开始有点懂事了。在卫校的成绩相当稳定不说，自己还真没有任何的压力。三年期满毕业，回到老家跟着父亲开起了药店。

父亲是地方多年的老乡医，继承自我爷爷，也算是家学渊源吧，在地方上还是有点名气的，也足以支撑起我的“事业”。

有了卫校扎实的理论基础，再加上父亲的言传身教，我很快就在这个行业里站稳了脚跟。

因为当时的村医开始兼顾村上的卫生防疫，比如给孩子打疫苗发糖丸之类，隔三差五也要去乡卫生院开个会。

我在那一堆大伯大叔中，一点也不逊色，甚至他们还经常向我请教这些问题心得。

就按部就班过了两年多，我自己算是得心应手了，父亲也慢慢放手让我全盘打理药店。说自己要开始“退休享福”了，其实还是要种点田土，就是不用操心药店的事。

日子日复一日，农村的生活相当的单调，正当风华正茂的我，不但自己心里开始憧憬爱情，就连父母亲人以及认识的熟人，都开始帮我 操心找对象的事了。

当时还是94年前后，我们当地虽然闭塞，已经有不少年轻人开始南下打工，但留在老家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也不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穷点，可人家总认为这就是“自古以来”的命数。

这样一来，我身边能接触到的年纪相当的异性原本就不多，而我又多少有点自负的心理，入眼的几乎都被我看成“凡脂俗粉”，一时半会也没有找到对象。

确实，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我自己的条件，在我们附近几个村子不说首屈一指，至少也是很不错的，真要是愿意将就，不用三天就能心想事成。

就这样表面无所谓，心里却颇多遗憾，我每天都还是打理着药店，不用风吹日晒，每天鞋袜长袖，过着别人羡慕可自己却倍感无聊的日子。

在农村当医生嘛，有病人来了就给看病抓药，没病人时你就随便干什么。有的病人行动不便，派个人或者捎个口信来请你出诊，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天是个大热天，刚刚搞完双抢。天气不是一般的热，吃过午饭，我正准备睡个午觉，来了个大叔请我出诊。

来人也是熟人，我叫他根叔，家在宁家仑上，离我这里还有七八里路。根叔的母亲是我的老病号，以前的处理都反馈不撮。只是最近天气太热，老人家不便过来，于是就请我去她家看病。

我没有迟疑，收拾收拾骑着摩托车带上根叔就出发。

根叔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坐在我后座上生怕摔下来，一双大手紧紧抱住我的腰，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确实让我有点紧张。

可夏天的天气这么热，实在不忍心让他步行回去，也就只好尽可能小心点朝前走。

幸好一路无事顺利到了他家，可刚进屋没多久，我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外面雷鸣电闪狂风大作，没多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根叔憨厚地感谢我：幸好搭了你的车，要不在路上不知道淋成什么样。

给根叔的老母亲复诊的过程没有什么特别，病情有所好转，符合中医说的“效不更方”，让她继续吃药就行了。

外面的雨不见停，我虽然有雨衣，可也不愿意冒雨回去，就那么在根叔家等雨停。这一等竟然等了几个小时，直到三四点才好不容易停雨，我赶紧骑上摩托往回走。

崎岖的山路不但窄还不平坦，我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好不容易看到宁家仑下的村子了，到了那里就好走多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突然，前面路边冒出来一个女孩，竟然伸手拦住我：你是医生吧，请你去我家看个病。

我当然是医生，有病人拦着自然不会拒绝，把摩托车停在路边问她是谁病了。

女孩有点支支吾吾，只是说你去了就知道。趁这个间隙里，我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年龄不大，顶多和我不相上下，身上穿着挺“朴素”，小碎波点的仿绸半袖，碎花长裙，在我们农村是难得一见的。如今穿在这么一个山里的年轻女孩身上，确实有点不简单。

但即使有这样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姑娘，确实让我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便再次问了她家病者的信息。

女孩显得非常焦急：医生，我家里没人，不是有人病了，是我家的牛病了，请你进去帮我看看。

我几乎傻了！怎么也没想到，已经竟然被人当成兽医。马上就想到，眼前这美丽姑娘是不是智力不正常，要不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但我从她身上真的看不出除了焦急之外的其他神色，也更不好意思当面说她“脑子有问题”，只是停下了脚步，准备转身回去骑摩托车。

女孩一把手拉住我：医生，我真的没办法，父亲去肖家冲打零工没回，耕牛却突然吐白泡泡，要是死了牛我家怎么办啊？

我挣不脱她的手，她的话我也听清楚了，当然也确认了她不是傻子也不是开玩笑。可即使知道她家的牛病了很着急，可我实在不会治啊。

刚要解释几句，拖着我手的女孩又说话了：我知道你不是兽医，但一时半会请不到兽医啊，你连人都能治，难道害怕治不了牲畜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治死了也不怪你。

见她说的合情合理，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家孤零零的几间房，前后左右没有邻居，最近的人家貌似也有三四百米。

于是也抱着一种进入瞧瞧，好歹也算做到了仁至义尽。

见我同意了，女孩转身就跑，下了路坎就是她家的后墙，穿过堂屋到了前面，稍微隔开一点有两间矮小的杂屋。其中一间一眼就看出是牛栏，旁边一间貌似是厕所。

女孩带着我到了牛栏前，这一看真的很揪心：一头老大的水牛躺在牛栏里，嘴里吐着白泡泡，看上去奄奄一息。

我不好意思地告诉她：你家这牛老来真的没救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说完又要走人，却又被女孩拉住：来都来了，您就试试看好不好？等我去镇上请来兽医，真的只能吃牛肉了……不管结果如何我真的不怪你，反正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女孩说的很恳切，我也拗不过，只好一边和她说我不会，人却还是进了牛栏。

一进来马上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牛栏除了门口这边有个口子，其他地方都是密不透风，热得我刚进来就有点喘不过气的味道。

摸了摸牛脖子，觉得很烫手，又拔开牛眼睛看了看。我实在是无从下手，但看上去似乎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因为牛嘴巴里吐出来的气就是很烫，却没有其他气味。

女孩着急地问我看出来什么没有，我估算了一下，最后只能蒙着说：看样子也不像中毒，要不我还可以给它打个解农药毒的针，它这样子就是热，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一边出了牛栏，一边还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牛。出来才发现就这么几分钟，自己的衬衣就已经湿透了，心里不由得一动：因为闷热的环境，难道牛也中了暑？

女孩听了眼前一亮：好像也是哦，牛栏里这么热，我上午没在家刚回来，打开牛栏门才发现它躺在地上。

女孩又对我说：既然你也猜是中暑，那就把帮手治治吧。

我想了一下，首先得把牛弄出来才行，可那么大一头水牛，只靠我和眼前的女孩肯定做不到。

回头刚好看到她家门口的水缸，用竹子从山上接下来的山泉水哗哗在流，我就觉得可以试试给牛降温。

把我的想法说了，女孩也同意，我就拿起水缸旁的木桶提着水往水牛身上淋。

清凉的山泉水淋在牛身上，差不多都在冒白气。淋了几桶，发现老牛似乎没那么喘气了，可还是没办法把它弄出来。

看到她家阶基上放着一个新纸箱，上面写着电风扇字样，随口一问就知道那是女孩刚买回来的新风扇。

于是，我提了两桶水在牛栏旁，旁女孩慢慢淋在牛脖子上，我自己把那新风扇拆了出来，找了一个排插，把台扇放在牛栏门口朝里面吹。

就这样，一边淋水给水牛降温，一边往牛栏里吹风，忙活了一个小时左右，水牛竟然不吐泡沫了。

我让女孩拿点新鲜红薯藤在它面前晃，水牛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慢慢跟着红薯藤走出了牛栏。

这样好了，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甚至和抢救回来一个病人的成就感没有差异。

我让女孩割了点新鲜的嫩红薯藤放在牛旁边，还是继续给它慢慢淋水，我则准备回家了。

这才发现，天色竟然完全黑了，远处的山头还能看到不是亮起的闪电。

我要有，却又被女孩拉住：这么晚了，你骑摩托车走太危险。耽搁了你这么久，我先弄点饭给你吃，等我爸回来再让他送你。

我想了想也行，于是也就干脆不急着走，女孩去做饭，我又观察了一下牛的变化，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吃饭的时候，女孩很是殷勤，我也疑问她为什么把牛关得那么紧密。

女孩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交芸莲，在广东打工今天才回到家，父亲在别人家做事，可能没来得及把牛放出去。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新风扇还放在阶基上，要知道这时候，我们当地才通电不久，一般的人家还真没有电风扇呢。

都是年轻人，边吃边聊很快就熟络了，等我们吃完，他父亲回来了。只是满身的酒气，虽然能和我说很多的感谢话，可真让他送我我还有点不放心。

于是，女孩只好亲自送我，一直把我送到宽敞的大路上，她塞了一些钱给我说是诊费。

诊费被我拒绝，毕竟我一没打针二没用药，就是提了几桶水花点力气而已。

可第二天一大早，芸莲竟然来了我的诊所，说是要好好感谢我，还帮着我把药店里的卫生搞得妥妥当当。

这个动作在农村很平常，可几个来看病的熟人却在问：黄医生有媳妇了就是不一样啊，这卫生搞得很不错。

这些话让我俩都很是尴尬，却又那么有默契地没有去解释。因为我们都知道，你解释与否，都改变不了别人那颗八卦的心。

但别人无意的玩笑却让我们有点“醍醐醒脑”，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和芸莲就那么自然地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起。

比我小一岁的芸莲也是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而出去打工的。如今挣了点钱，年龄也不小了，家里又只有老父亲一个人。

于是就在父亲的催促下回了老家，明显是回来嫁人的，而且还真找到了别人眼里的如意郎君。

而我对这份莫名而来的爱情也很满足，交往了半年，年底就把芸莲娶回了家。

新婚之夜，我和妻子深情相对，我突然说了句大煞风景的话：应该让岳父把那头水牛当陪嫁送给我的，因为它才是我们的大媒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