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那日凌霄殿的琉璃瓦碎成齑粉,在我金箍棒下簌簌飘落如金雨。十万天兵溃散的云旗还倒映在我火眼金睛里,老君的炼丹炉早被我踹翻在三十三重天外。
我以为自己终于踏碎了这腌臜天庭的规矩,直到如来掌心漫出檀香味。
那秃驴竟要与我赌赛!说什么翻得出他手掌便让玉帝搬去西天。我嗤笑着跃上他纹路如沟壑的肉掌,一个筋斗翻得耳畔罡风嘶鸣,眼见五根通天肉柱矗立云雾间,我还当是撑天的不周山。

掏出金箍棒刻下“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又冲着中间柱子撒了泡猴尿——这便是我给如来的战书。
可当我落回他掌心,那秃驴的笑声震得我浑身猴毛倒竖。他翻转手掌的瞬间,我才惊觉方才的五柱竟是他的手指!
那些所谓战书与尿渍,原来早被他看在指缝里。我纵起筋斗云想逃,整片天空却化作金色巨掌压下来,指缝里漏下的光像五把利剑刺穿我的肩膀。
轰隆——
瞬间,我的头颅卡在山石间,左眼能看见崖缝里钻出的野草,右眼被泥浆糊得发烫。我想骂,可嘴里塞满碎石;想挣,却连尾巴尖都动弹不得。

山体在如来的咒语中不断收缩,每一块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泼猴,你可知错?”如来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错?”我啐出口中血沫,獠牙咬得火星四溅,“老子掀的是虚伪天条,揍的是脓包神仙!你们不过怕我夺了那玉帝老儿的鸟位!”
山体突然又沉了三分,我似乎听见自己脊骨断裂的脆响。如来叹息像闷雷滚过:“你眼中只有胜负,可曾低头看过掌心?”
我愣怔地盯着自己卡在岩缝里的右手——那些被我打碎的天庭砖瓦,此刻正扎在我指缝里,混着血凝成暗红的痂。
五百年前在菩提祖师座下,这双手接过第一本《道德经》;花果山的孩儿们曾吊在这手臂上摘桃;而现在,它只能攥紧一粒硌疼掌心的碎石。

雨雪开始往我脖颈里灌,山雀在我头顶筑巢。最初几年我还能数清路过樵夫的扁担吱呀声,直到野藤爬满我的眼皮。
某个雷雨夜,我忽然想起被压在五行山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不是蟠桃宴的琼浆玉液,也不是老君炉里的三昧真火,而是如来翻转手掌时,袖口露出一截褪色的念珠。
那串珠子,像极了我给花果山每只小猴戴过的野果项链。
我将在这五指山下,被压整整五百年!直到一个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