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宋金决战时,不论怎么说,宋军也是硬桥硬马的与金军打了一场大战,而且说得不谦虚一些,宋军击败了金军。
随后不久,围剿杨幺的胜利,意味着大宋内部,从普遍意义上,实现了政令上的统一。
从现在开始,可以说是南宋最牛的一个阶段,因为整个朝野一副北伐中兴的劲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南宋的反攻阶段。
在这种背景下,领衔这场战争的张浚,作为主战派旗帜,无论声望、地位都开始渐渐如日中天了。因为宋军两次大败金军的战役,都是由张浚坐镇主持的。
西北的和尚原之战,当时是张浚坐镇主持的,这场胜利还可以归为局部战争。
刚刚过去的宋金决战,还是张浚坐镇主持的,这场胜利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战略决战。
面对此情此景,张浚自然成为众望所归的主战旗帜。
事实上,在秦桧主政的年代里,大宋朝野更多地传说内容,恐怕就是张浚受到政府的压制,否则大宋早就吊打金军了。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孝宗上台后,马上就叫张浚复出,并让张浚领衔宋军大举北伐。
你说,大宋帝国重用张浚,能不能吊打金军呢?
孝宗的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否则,孝宗就不会哭着喊着,非让张浚领衔北伐了。
如果张浚在关键时候突然死了,当孝宗一再感叹,如果张浚不死,就能如何如之何时,谁能否定呢?一切是显然的,它死无对证了。
就如刘琦在完颜亮南征前突然死了,人们肯定会说,如果刘琦不死,就会如何如之何了。
因为翻开《宋史》,看着刘琦顺昌大捷时的表现,谁敢说,面对金军大举进攻,刘琦会表现得那样差劲呢?
问题是,刘琦该死不死,非要多活一两年,于是人们再也不能说,如果刘琦不死,就能如何如之何了。
说到这里,我要适当提醒一下读者。张浚、张俊两个人的名字实在太像了,而在下面的内容中,张浚、张俊两个人的名字,经常一块频繁出现,大家千万不要弄混了。
在围剿杨幺叛乱后,张浚江湖地位再上一层楼。
而张浚不愧为张浚,所以一经行事,那就是霸气十足。于是在围剿杨幺之后,张浚一声令下,张俊、韩世忠、刘光世、岳飞都率军大踏步向前跃进。
韩世忠从镇江,向楚州进军;以后就坐镇楚州。
张俊从建康,向盱眙进军,以后就坐镇盱眙。
刘光世从太平州,向合肥进军,以后就坐镇合肥。
岳飞从鄂州向襄阳进军,以后就坐镇襄阳。
淮东宣抚使韩世忠自承、楚以图淮阳,命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屯合肥以招北军。命江东宣抚使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又请权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领中军,为后翼,命湖北、京西招讨使岳飞屯襄阳以图中原。
甚至而言,中央禁军首脑杨沂中,也率军大举进入淮南。
遂命淮西宣抚使刘光世自当涂进屯庐州,与韩世忠、张俊鼎立,又遣权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进屯泗州。军声大振。
而皇帝开始离开临安,向建康前进了。
甲辰,张浚自江上入朝,力陈建康之行为不可缓,朝论不同,帝独从其计。
更主要的是,在这种背景下,宋军开始主动进攻伪齐了。
先是三大帅既移屯,而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岳飞亦遣兵入伪齐地。伪知镇汝军薛亨,素号骁勇,飞命统制官牛皋击之,擒亨以献,引兵至蔡州,焚其积聚。
面对宋军这种张狂的架式,伪齐彻底慌了,于是只能作垂死挣扎。
伪齐的危机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南宋整合江南快接近完成时,自然会蠢蠢欲动地进行北伐;另一方面是金国整合北方快接近完成时,自然会有意无意地想吞并这个傀儡政权。
从某种意义上,伪齐只是宋、金战略相持阶段的产物。当宋、金战略相持阶段快结束时,它似乎就没有存在的道理了。
基于金国的角度,凭什么让一个不能保证南线安全的宋奸政府存在呢?
基于南宋的角度,面对宋奸占据的中原、关中,我们都不敢大举北伐,这也太丢人了吧?
既然如此,伪齐也必须得向金国证明,伪齐的存在,能让金国用最小的成本,实现南线的安全。当然了,伪齐也必须得向南宋证明,伪齐绝不是好欺负的。
如果伪齐不能证明这两点,那么在南北两方面的压力下,它就会丧失存在的基础,而伪齐后来就是因此灭亡了。
伪齐在做垂死挣扎时,一再向金军申请援助,但是金国就是不搭理。
金国希望伪齐用事实证明,伪齐的存在,可以让金国节省大量的军费开支。否则,大金皇帝也不是刘豫的亲爹,怎么可能这样无条件地支持刘豫呢?
豫闻帝将亲征,遣人告急于金主,求兵为援,且乞先侵江上。金主使诸将相议之,领三省事宋国王宗磐言曰:“先帝所以立豫者,欲豫辟疆保境,我得安民息兵也。今豫进不能取,又不能守,兵连祸结,愈无休息,从之则豫受其利,败则我受其弊。况前年因豫乞兵,尝不利于江上矣,奈何许之!”金主乃听豫自行,遣右副元帅沈王宗弼提兵黎阳以观衅。
伪齐也知道,自己必须得用事实证明,自己作为大金国皇军的友好邻邦,有能力阻止南宋蠢蠢欲动的北伐。
在这种背景下,伪齐虚张声势,让众多人装扮成金军的样子,试图通过恐吓等方式,把宋军几大集团军,都逼得退回长江一线。
刘麟等令乡兵伪为金人服,于河南诸处千百为群,人皆疑之,以金、伪合兵而至。
对于伪齐而言,只要把南宋的军事防线,逼回平定杨幺之乱前的布局就可以了。
问题是,当时的南宋主战派当权者,都是一副锐意进取的样子。在这种背景下,伪齐想把宋军逼得退回从前的防线,多少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张浚很敏锐地做出了判断,他告诉赵构,这就是伪齐虚张声势,金国根本不会参与这次军事行动,所以各大军镇绝不可以后退一步。
都督张浚奏:“敌方疲于奔命,决不能悉大众复来,此必皆豫兵。”
刘光世试图退回长江一线,张浚只告诉刘光世一句话,如果你的士兵有一个人退过长江,我就杀你的头!换而言之,你千万不要试着退回原来的防线,因为退回原来的防线,你真能保证你的将士,没有人会趁乱过江?
于是,刘光世又硬着头皮冲了回去。
戊戌,杨沂中至濠州,会刘光世已舍庐州而退。浚甚怪之,即星驰至采石,遣人喻光世之众曰:“若有一人渡江,即斩以徇!”且督光世复还庐州。
张俊、刘光世都希望调岳家军东下,表示自己的防区军事压力太大,紧急请求增援。
光世皆请益兵,众情恟惧,议欲移盱眙之屯,退合肥之戍,召岳飞尽以兵东下。
但张浚拒绝这样做,认为岳家军有自己的防区,把岳家军调到下游,中游出现问题怎么办?不管怎么说,都要求他们守好自己的防区,有了问题军法从事。
浚奏:“……又,岳飞一动,则襄、汉有警,复何所制!愿朝廷勿专制于中,使诸将不敢观望。”
因为,刘光世、张俊当时都希望皇帝调岳家军东下,所以许多人就说,刘光世、张俊也认为,只有岳家军才能挡住金军。
实际上,刘光世、张俊提出这种请求,只是希望中央政府给他们进行军事增援。如果当时坐镇襄鄂的是王燮,他们肯定也会会希望政府调王燮的军队东下。
因为,他们这样说,只是希望中央政府增援他们,与岳家军战斗力的强弱,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好像,张灵甫被我军大举进攻时,一个劲儿地希望李天霞等人增援自己,难道能证明李天霞等人,比张灵甫更能打?
反过来说,如果金军大举从襄鄂一线南侵,岳家军虽然神功无敌,肯定也会希望政府调刘家军、张家军西上增援的。事实上,岳飞也是一再希望政府给他增兵,只是中央政府不搭理他而已。
壬戌,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请增兵,帝曰:“上流地分诚阔远,宁与减地分,不可添兵。今日诸将之兵,已患难于分合。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古人所戒。今之事势虽未至此,然与其添与大将,不若别置数项军马,庶几缓急之际易为分合也。”
当然了,因为类似的原因,所以在这场大战中,岳家军并不是军事主力;甚至而言,韩家军也不是军事主力,真正的主力是张俊、杨沂中和刘光世。
先是右司谏陈公辅言:“……韩世忠屯淮东,贼不敢犯;岳飞进破商、虢,扰贼腹胁;二人虽无淮之功,宜特优宠,使有功见知,则终能为陛下建中兴之业。”朝廷以俊、沂中功尤着,遂优赏之。
在张浚的坚持下,刘家军、张家军都没有玩什么空间换时间,而是硬桥硬马地迎头痛击伪齐军队。
这一仗下来,宋军把伪齐军队打得大败,宋军俘虏的战利品那是堆积如山。这种胜利,是靖康之后的大宋,从来没有过的胜利。
是役也,通两路所得贼舟数百艘,车数千两,器甲、金帛、钱米、伪交钞、诰敕、军需之物不可胜计。
因为这场战争杀死的敌人太多了,以至于大宋中央政府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念七步诗。总而言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因为,伪军也全是大宋子民啊,我们竟然杀死那么多伪军,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辛亥,杨沂中捷奏至,俘戮甚众,帝愀然曰:“此皆朕之赤子,迫于凶虐,勉强南来,既犯兵锋,又不得不杀,念之心痛。”顾赵鼎曰:“可更戒敕诸将,尔后务先招降。其陈殁之人,亟为埋瘗,仍置道场三昼夜,以示矜恻。”
这次胜利,直接让张浚的声望、地位如日中天了。
因为在这场大战开始时,赵鼎一度也流露出害怕的意思,所以赵鼎在这场战役后,顿时丧失了与张浚并列为相的资格。
在这场大战开始时,赵鼎认为应该让刘家军退守长江一线,事实上,刘光世开始弃守庐州,就是得到了赵鼎的同意。
世光庐州闻刘麟入寇其势甚炽,密申宰相赵鼎乞降枢密院指挥退保太平州,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助为之请,遂檄光世退军。
而且在此过程中,赵鼎还力劝赵构调岳家军东下,换而言之,现在形势危急,刘家军、张家军根本顶不住。更有甚者,赵鼎甚至一度建议赵构退回临安。
而鼎及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皆移书抵浚,欲飞军速下。且拟条画项目,请帝亲书付浚,大略欲令张俊、杨沂中合兵扫荡,然后退师还南,为保江之计,不必守前议。
而事实证明,赵鼎这种做法,都是高估计敌人力量的结果。尤其是,在赵鼎的劝说下,赵构调岳家军东下了。
而岳家军还没有进入主战场,刘光世、张俊就已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于是赵构只能告诉岳飞,现在没你们啥事了,回自己的防区吧。
对于政府调岳家军东下,却徒劳无功的事实,赵鼎说了,政府一纸诏令,统兵大帅就马上听从,这也证明政府已可以强有力的指挥枪杆子。
赵构也说,打败伪齐并不是让我最高兴的,让我最高兴的事,是我一纸诏令,各军统帅都积极听命。
癸酉,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岳飞奏依奉处分往江州屯驻,上曰淮西既无事,飞自不湏更来,赵鼎曰,此有以见诸将知尊朝廷凡所命令不敢不从,上曰,刘麟败北朕不足喜,而诸将知尊朝廷为可喜也。
但是,这一切,实在无法改变赵鼎当时畏敌如虎的事实。
在这场战争胜利后,赵构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次战役的胜利,都是张浚的功劳。也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鼎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与张浚并列为相了。
先是张浚自帝还平江,随班入见,帝曰:“却敌之功,尽出右相之功。”于是赵鼎惶惧,复乞去。
虽说宋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这场大胜的细节,却实在值得玩味。
当张浚力劝刘家军、张家军绝不可以向长江一线后退时,一再强调的事实就是,这只是伪齐的单独军事行动,金军根本没有参与。
从相关的内容,我们不由得想问一个问题,如果当时金军也大举南下呢?张浚是不是还敢这样坚决地告诉大家绝不可以向长江一线后撤呢?就算张浚有勇气这样做,他拿什么说服刘光世、张俊呢?又拿什么说服赵构、赵鼎呢?
而且仅仅是伪齐军队在行动,就因为虚张声势的说金军参与了相关军事行动,整个南宋慌成一团。
当时,刘光世试图退回长江一线,宰相赵鼎竟然支持刘光世这种选择;刘光世、张俊认为中央政府应该向这里紧急增派兵力,而赵构也调岳家军东下了;更有甚至者,赵鼎竟然还劝赵构退回临安。
要知道,后来事实证明,这只是伪齐单独的军事行动。如果金军参与了相关的军事行动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张浚当时那样大胆,是因为他在赌博。换而言之,张浚在赌金军有没有大举南下。如果金军没有大举南下,张浚赢得盆满钵满了;如果金军跟着大举南下了,张浚随时可能输光的。
从这层意义上,刘光世、张俊、赵鼎等人的选择,虽然有畏敌如虎的嫌疑,但是它是一种稳妥的选择。一切是显然的,如果当时金军大举南下了,就刘光世、张俊两支军队,在远离长江防线的地区,估计是非常危险的。
当时,金军有没有大举南下呢?谁也无法确定。因为,在当时背景下,金军真的参与相关行动,一点也不稀奇。
宋金第一次大决战开始前,赵构就一直感到非常奇怪,因为前方传来的情报去看,实在看不出金军大举南下的迹像。对此,赵鼎的分析是,以前整个中原地区就是一个游击区,所以金军南下时,一路围攻、追杀,所以声势自然非常大;现在中原是伪齐的地盘,金军一路不用打打杀杀,也有稳定的后勤保障,所以整个军事行动,自然不会弄得惊天动地。
初,金兵渡淮,探者未得其实,以为来兵甚少。赵鼎曰:“金人前入我境,乃以我为敌国也,故纵兵四掠,其锋可畏。今行刘豫之境,犹即其国中也,故按队徐行,不作虚声,然亦不足深畏。”
赵鼎的意思非常简单,那就是我们绝不能因为看不到金军大举南下的迹像,就对此吊以轻心;当然了,我们也不必害怕金军,就算金军大举南下,以宋军现在的实力,在长江一线,还是足以抵抗它的。
从这层意义上,张浚在这次战争时,多少有点赌博的意思。因为,张浚所有的军事布置,都是按金军没有南下布置的。而赵鼎的布置,才是稳扎稳打的布置。
其实,从这场大胜利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来,宋军根本不具备北伐的实力。因为,宋军只是远离了长江防线,都没有真正越过淮河,一听金军大举南下,都有退回长江防线的意思,如果越过淮河一线,那还了得?
而随后的一件事,让赵构终于发现,张浚就是天生的赌徒。他做事大刀阔斧、硬桥硬马、气吞山河,但是有几分胜算,谁也不敢保证。而军国大事,并不是棋牌游戏,因为一场重大的失败,有可能让南宋重新来过的。
后来,淮西兵变发生了。
让赵构真正害怕的,也许并不是兵变本身的损失,因为四万正规军投敌,这种损失南宋能承受的起。真正让人后怕的事在于,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宋金决战之时,大宋就有可能需要重新来过了。
因为,双方决战之际,宋军突然出现这样大的漏洞,拿什么去堵呢?
主战派雄心万丈的理论基础,就是皇帝一声令下,三军将士就会赴汤蹈火。问题是,皇帝并没有让大家赴汤蹈火,只是蛋糕分得有点不均匀,大家就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有四万大军竟然集体投敌了。
用这种军队进行北伐,胜负且不说,就算胜了,中央政府拿什么继续控制呢?
行大事而惜身,贪小利而忘义。赵构只配当个儿皇帝,给他岳飞和张浚这样的能臣也是白搭。淮南病变还不是南宋小朝廷的骚操作引发的。傻精,傻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