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玲推着轮椅往316病房走的时候，手指头都在发抖。病房门一推开，她就看见张芹芹坐在靠窗的床上嗑瓜子，午后的阳光照得她脑门上油亮亮的。李小玲把轮椅往地上一杵，伸手就去掀张芹芹盖在腿上的毛毯。

"哎哎哎，你干啥呢！"张芹芹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床，她瞪着眼睛往后缩，"自己走路不看道摔成瘸子，还想赖我头上？"

这话像根火柴似的"哧啦"一下点着了李小玲的怒火："要不是你在走廊里乱倒漱口水，我能在瓷砖地上摔骨折？你看看我这腿！"她"啪"地拍了一下打着石膏的左腿，金属支架发出闷响。

"哎哟喂，我在走廊倒水那会儿，十好几个病人家属来回走都没事，就你摔了个大马趴，这不是你自己眼神不好？"张芹芹扯着嗓子喊，顺手把床头柜上的水杯往地上重重一放。隔壁床的老太太赶紧把床头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护士小跑着进来劝架的时候，李小玲正攥着轮椅扶手气得直哆嗦。两个月前那个要命的早晨又在她眼前晃——那天她给脑梗住院的丈夫买了碗馄饨，老赵捧着热汤碗喝得呼噜响，嘴角还沾着葱花。谁能想到这碗馄饨会惹出后面这么多事？

洗碗的时候她还哼着小曲儿呢。不锈钢饭盒在池子里叮当响，消毒水味儿混着走廊里飘来的药味。刚转身要走，左脚突然就滑出去了，整个人像被抽了筋的虾米，膝盖"咔嚓"一声磕在瓷砖上。那一瞬间她居然想起老赵发病那天也是这么直挺挺倒下的。

监控录像里看得真真儿的：穿红毛衣的张芹芹端着个塑料杯从病房晃出来，走到316门口"哗啦"就把半杯水泼地上。四十秒后，李小玲端着饭盒经过那块反光的水渍，脚底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后来才知道那水是张芹芹刚用完的漱口水，带着薄荷味儿呢。

手术台上打钢钉的时候，李小玲疼得咬破了嘴唇。老赵撑着还没好利索的腿，天天拄着拐棍给她送饭。最让她心寒的是张芹芹那张嘴，从始至终没说过半句软话，倒像是她李小玲自己往水坑里跳似的。

法庭上三方吵得跟菜市场似的。张芹芹的律师说医院清洁工应该随时擦地，医院说刚打扫完张芹芹就泼水根本来不及，李小玲举着X光片说十级伤残够得上赔偿标准。法官拿着小锤子敲了半天，最后判张芹芹赔九成，李小玲自己担一成，医院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走出法院那天，李小玲摸着腿上的钢钉叹了口气。老赵搀着她慢慢挪，嘴里念叨着回家要给她炖骨头汤。阳光照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她突然想起那天泼在地上的漱口水，在监控里也是这么亮晶晶的一片。谁能想到这一小滩水，最后值十一万两千六百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