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欢》
作者:纷纷和光

简介:
姜大人离开京城前,将未出阁的小女儿南雪交代给了自己的学生兼好友,也就是当今齐王殿下照顾。
不久之后,姜大人接到了回信,女儿竟然成了齐王妃。
齐王殿下容颜俊美,如清风朗月,让京城贵女一见倾心,挤破了头都要往王府里去。
但他清心寡欲,从来不近女色,直到遇见姜南雪,生平第一次尝到感情的滋味儿,而后蓄意谋取。
父亲离开京城后,南雪以为齐王没空管她,她每日睡到中午才起床,晚上听曲儿玩猫儿到半夜才去睡。
后来,齐王把她提溜到了府里,逼着她读书作画,每日还要抽查她四书五经。
南雪不情愿,她就是个懒散的少女,不想读书也不想画画,随手写个打油诗笑掉了夫子的大牙。
她背不下书时,齐王就罚她在宫里背到半夜。南雪哭兮兮的背书,齐王冷着脸坐在她的面前处理事务。
可到了后来,南雪背不下书时,齐王对她的惩罚居然是……
萌萌哒的小可爱×吃人不吐骨头腹黑大佬
精彩节选:
姜南雪眼眶微红,抬头看向父亲。
姜大人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无事,你叔父婶娘就在隔壁,平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找他们,他们不会不管你。”
姜南雪抽了抽鼻子:“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不要他们照顾我。爹,我要和你一起走。”
“胡闹!”姜大人训斥道,“千里之遥山高水远,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跟着过去?好好在京城待着,我已经托付了你婶娘,在京城给你寻一门好婚事。”
斟酌了一下,姜大人又道:“齐王殿下与我关系交好,倘若遇到困难,你叔父不肯帮你,你去求助齐王殿下,他那边我已经说过了。”
姜朗于天顺十一年考中举人,次年中进士出身翰林院,十五年以翰林院修撰身份做齐王殿下的老师。
今年年初,姜朗得罪景王,屡屡遭景王针对,如今要被天顺帝贬去蜀地做知县。
姜朗发妻病逝,一共留下两个女儿,他丧妻后并未再娶,五年前把大女儿嫁给了南方士族,小女儿姜南雪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还没有定下婚事。
姜朗从前没有去过蜀地,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担心女儿跟着过去受苦。
他不在意被贬一事,无论如何都要把女儿留在京城。
姜南雪擦着眼泪,她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带着丫鬟给姜朗收拾行李物品,一直收拾到深夜。
姜家祖上倒是有几分薄产,和平民百姓比起来还算富足,但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姜朗之前在翰林院任职,一无油水二无实权,姜家在其中十分不显眼。
姜南雪在房中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奶嬷嬷照顾,三个人做事都很利索。
从生下来起,姜南雪便没有离开过京城。
她不知道蜀地气候如何,想着父亲过去之后,应该还未变暖。
姜朗看着女儿折叠着厚厚的棉袍,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姜南雪模样出落之后,他就没有把这个女儿带出去过,无论学生还是同僚,都没有让他们见过一次。
倘若生在侯府公府小姐,这辈子应该顺遂无忧,完全不用担心美貌惹出许多事端。
生在自家,许多事情不仅要亲力亲为,还要提防外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要是这个女儿聪明点儿也好……偏偏从小到大就喜欢偷懒,读书写字是不喜欢的,琴棋书画也是学学就放下,没有生母教养扶持,脾气十分古怪,淘气的事儿能干一箩筐。
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孝顺,对自己这个父亲还挺有孝心。
姜朗嘱咐道:“你婶娘性子是急躁了些,但她没有坏心思,你好好听她的,她不会害你。你一个女孩儿家,不能没有长辈照顾。”
姜南雪“嗯”了一声。
次日天还没有亮,丫鬟小翠就把姜南雪叫醒了:“小姐,小姐,你醒醒,老爷马上就走了。”
姜南雪睡得正熟,忍不住背过身,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小翠又轻轻的推了推姜南雪的肩膀:“小姐,小姐,老爷就快出门了。”
姜南雪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听明白小翠的意思。
她揉了揉眼睛:“唔……”
小翠又重复了一遍:“老爷就快出门了,您去送送老爷。”
如今正是初冬,屋里屋外都带着几分寒气。
姜南雪不能像平日里那样再赖床,掀开被子走了下来。
小翠把热水放在了架子上让她洗漱,又拿了姜南雪的衣裳披在她肩头上:“老爷那边的灯火也点亮了。”
现在时候还早,冬天亮得晚,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姜南雪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将头发梳了梳,换好衣服出门。
推开房门之后,冰凉的北风卷了进来。
她提着一盏灯出来,姜大人那边的侍从传话过来:“小姐,老爷说了,您送出门就好了,现在天还未亮,不必送到城外。”
姜南雪点点头,带着丫鬟嬷嬷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了门口,姜南雪抬头看看姜大人,夜色中其实看不大清什么,她眼眶一红,又要落下眼泪:“爹,你路上小心点。”
姜大人点点头:“好。”
姜南雪又道:“爹,路上要是遇到劫匪抢你,你就把钱给人家,别和人家之乎者也长篇大论,你不是人家亲爹,你越教育人家,人家越想和你动手。”
“……”
姜大人叹了口气,他这么清正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这么刁钻古怪的一个女儿呢?
姜南雪又吩咐姜大人的侍从:“入住的时候小心黑店,如果住的不是朝廷驿站,晚上别睡那么死,不然的话,可能会被做成人肉包子卖给路人。”
“……”
姜大人想着姜南雪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还人肉包子,官道上哪来这么多事故。
圣贤书不读,就读一些稀奇古怪的。
这时候,远处出现一抹光亮,一个骑马的男人提着灯过来:“姜大人!”
姜大人抬头一看。
一名身着玄色?丝团衫的中年男子坐在马上,此人头戴乌纱,面白无须,眉眼细小,正是齐王殿下跟前的心腹太监李兴昌。
李兴昌从马背上走了下来,看过姜南雪时,他神色恍惚片刻,继而对姜大人道:“齐王殿下知晓大人今天离开京城,他的车马在前方路口等着,想亲自送您出城。”
姜大人点了点头,看了姜南雪一眼:“三姐,你先回房间吧。”
姜南雪看着姜大人的车马消失在暗夜之中,这才回了院子里,让人把院门关上。
姜大人骑马上前,到了胡同出口的地方,果然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和二十几名侍从。
为首的男人个头极高,身姿欣长挺拔,眉下狭长双眸仿若幽渊,深邃中藏着与生俱来的矜傲与冷冽,高挺鼻梁下,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老师,本王送你出城。”闻顾声音低沉,抬手做了个动作,“请。”
闻顾十六岁那年,姜朗以翰林院修撰身份做他的老师,授课虽只有短短两年,闻顾一直在众人面前称姜朗为恩师。
这几年来,姜朗和闻顾亦师亦友,两人关系一直都不错。
闻顾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十年前就被封为齐王。
这几年来皇帝身体已经不太行了,几位皇子之间斗争十分残酷。
在朝堂之中,闻顾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
姜朗不屑于党争,从来不和任何势力同流合污。
但他和闻顾这一层师生关系,让世人自动将他归到了齐王一党。
年初的时候景王一名侧妃离奇死亡,不少人都知道景王对待女子暴虐,府上姬妾时有受伤或意外死亡。
姜朗上书弹劾景王,要求皇上严惩景王。
事情查明之后,原来这名侧妃不是景王虐待而死,而是她服药而死。
宫中禁止女子自杀,这名侧妃的家里人都受到了连累,全部流放。
景王的母妃岑贵妃是皇帝宠妃,姜朗这番举动不仅得罪了景王,还得罪了岑贵妃。
此后岑贵妃频频在皇帝面前讲姜朗的坏话,还把姜朗归到齐王一党,称这些都是齐王教唆。
皇帝自然不可能轻易对齐王动手,事情的最后还是姜朗这个翰林院的小官被流放。
今日齐王送行,倒是出乎姜朗的预料。
姜朗清楚,齐王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所有皇子之中,姜朗最欣赏的当属齐王。
但是,欣赏归欣赏,朋友是朋友,姜朗却不想和他一起从事党争之事。
姜朗不屑于栽赃陷害不属于自己的一派人,他书生意气,不想手上沾血。
有些时候,齐王对于敌对一派手段过于残忍,这让姜朗多少有点不适。
这么多年,姜朗避免和齐王讨论政事。
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没拉自己下水,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这种意思,平时往来不谈他人是非,只谈文章圣贤。
景王一事全是姜朗自己为无辜女子打抱不平,却连累到了齐王,让皇帝误以为是齐王背后教唆。
今日齐王相送,姜朗一边感动一边惭愧。
“殿下,此次离开危机重重,臣并没有带上女儿,”姜朗道,“倘若——”
“老师放心,您的女儿便是本王的妹妹,本王会让手下多多看照。”闻顾让四名侍卫从自己身后出来,“路上并不太平,这四名侍卫是本王心腹,让他们一路照顾,抵达蜀州之后,再让他们回来。”
抵达城楼时天色未亮,离开城门还有一段时间,要过一阵子才会开门放行。
闻顾拿出自己的齐王腰牌,让李兴昌给守门的将士。
城门提前打开,闻顾把姜朗送到了城外。
东方天空缓缓泛起一丝鱼肚白,远处山峦连绵起伏,姜朗翻身上马,带着随行侍从一路西去。
“殿下,野外风大,咱们回去吧。”李兴昌赶紧上前,“姜大人是可用之才,将来您总有办法把他调回来的,等他再回来,肯定就成您手底下的人了。”
闻顾长身玉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他暗伤未愈,确实不适合在寒风中待太长时间。
李兴昌低声道:“奴才还发现了一件事情,想要禀报给您……”
“何事?”
李兴昌压低了声音:“方才奴才去姜大人家的门口接他,遇到了姜小姐,姜小姐容色摄人,就像暗夜里的一颗明珠。”
闻顾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你个太监也动心了?”
“不是,奴才说真的,姜小姐确实貌美倾城。”李兴昌道,“哪怕是岑贵妃年轻时候都不如她,假如把姜小姐送进了宫里,姜大人一定能回来,除此之外,您在宫里也有了内应。”
岑贵妃是公认的美人,入宫二十年来盛宠不衰。
闻顾生母早已经去世,他在后宫虽有眼线,却不如岑贵妃在皇帝跟前的影响大。
“父皇今年六十二岁,姜小姐十六七岁,你以为姜朗愿意把这么年轻的女儿送给老迈的皇帝?真把他女儿送过去,他宁死也不会回来。”闻顾语气冷淡,“再者,姜朗是本王的恩师,本王能把老师的女儿推入火坑?”
闻顾清楚,李兴昌宫里宫外混迹多年,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
他说一个女人貌美倾城,那就绝对不是常见的美人。
姜朗有这么漂亮一个女儿,却捂得严严实实,没露半点风声出来,大概是对这个女儿十分爱护,不想闲言碎语笼罩在周围。
进宫这种事情,姜家一定没有想过。
李兴昌赶紧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奴才昏了头了,竟出这些馊主意!还是主子圣明,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闻顾翻身上马:“回府。”
......
姜南雪回去又睡了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
姜大人离开之后,姜家只剩下洛予和一个丫鬟一个嬷嬷,还有前边的门房和车夫。
所幸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朝廷命官,隔壁是姜南雪的叔父一家,寻常小贼流氓什么的不敢招惹这一片当官的人家。
姜南雪睡醒之后,一边想着父亲现在走到了哪里,一边想着今天中午吃什么。
小翠看姜南雪醒了,赶紧走了过来:“小姐,伍夫人说,咱们老爷走了,今儿中午让您去她家里吃饭,我们便没有起火烧饭。”
姜南雪揉了揉眉心:“好,我等下就过去。”
姜家世代书香门第,家在蓬州略有名气,姜朗和姜鸿俩兄弟都中了进士,因在京城为官,都搬到了京城居住。
姜朗未贬官前在翰林院任职,姜鸿在朝混得更好一些,官拜户部侍郎。
俩兄弟的宅院离得很近,姜朗家里人口少些,是个二进院,隔壁姜鸿家里人口多些,主子众多奴仆也多,是个三进院。
姜南雪小时候不懂事,也不知道什么好坏,只觉得叔父家里比自家吃穿用度都更好一些,每每她和父亲上门,婶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后来才晓得,原来婶婶想把她那个守寡的妹子嫁给父亲当填房被拒绝了,脸面挂不住。
现在她年龄大了,什么都懂得了,就不大喜欢去叔父家里。
今天姜大人离开京城,婶婶那里邀请她过去吃饭,她突然拒绝恐怕以后不好相处。
姜南雪一个女孩子带着丫鬟嬷嬷待在京城,日子不是那么容易。
姜南雪带着小翠出门,去了隔壁婶婶门口,她敲了敲门,门房一看是姜南雪,笑着道:“三小姐来了,您进去吧。”
姜南雪自家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叔父家里还有一个堂姐,这边的下人都称她为三小姐。
姜南雪点了点头。
她入了厅堂之后,伍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姜南雪喊了一声“婶婶”。
“我让人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今天下午搬过来吧。”伍夫人道,“你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住在你家不像话,外人知道了怎么说?”
姜南雪不想搬过来,便推辞了伍夫人:“不用了,家里长时间没有人住,怕遭贼偷东西,将来父亲回家,南雪不好交代。”
伍夫人眉头皱了皱:“你家里还能有什么值钱东西?”
一时之间,姜南雪也不知道说什么。
倘若姜大人还在京城,她一定回自家去了。
如今姜大人不在这里,姜南雪和其它左邻右舍不熟,要是再和伍夫人翻脸,接下来遇到任何事情,只怕寸步难行。
姜大人虽然说了他嘱咐过齐王殿下,让齐王殿下多多关照她,她遇到事情可以去找齐王。
但是,姜南雪不大相信姜大人的话。
自家亲叔都指望不上,去指望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做梦吧这是。
姜南雪道:“父亲那些古董字画,还是颇有价值的。”
伍夫人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姜南雪的堂姐姜诗芸和堂弟姜建树也走了出来。
堂姐姜诗芸比姜南雪大一岁,如今定下了婚事,是姜鸿的上司、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堂弟姜建树年龄还小,如今不过十岁,眉眼间多有倨傲之色。
叔父姜鸿看到姜南雪过来,点了点头:“三姐,你父亲离开京城,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伍夫人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都先过去吃饭吧。”
姜鸿道:“我中午约了同僚喝酒,今天不在家吃。”
说完这些,姜鸿带着书童走了。
姜南雪和姜诗芸虽为堂姐妹,年龄也差不多大,但两人自小很少说话,关系只是表面上客套,实际上不是很熟络。
姜鸿这个当弟弟的十九岁便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从此官途一片坦荡。
可是,姜朗中进士都二十八岁了,入朝为官后和同僚上司不大合得来,升职一向缓慢。
从世俗的眼光去看,姜朗这个弟弟,不如姜鸿这个弟弟有能耐,
兄长一家这般不成器,弟弟一家却爬越高。
伍夫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丈夫兄长自家多少有点瞧不起。
伍夫人从小教姜诗芸向上交友,和那些身份比自家贵重的小姐多多来往,多吸引那些诰命夫人的注意。
因此,姜南雪虽然是姜诗芸的堂妹,两人日常并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地方,关系自然疏远。
伍夫人瞟了姜南雪一眼:“小姑娘家家,还没有订婚,不要把心思都放在穿衣打扮上面,如今一个人住,更要如此。”
姜南雪早上起来就洗了两次脸,面脂都没有来得及涂抹,头发也是随便梳梳,一身半新不旧芙蓉色衣裙。
不过,对于伍夫人这样的话语,姜南雪也见怪不怪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等着这顿饭吃完赶紧回自己家里。
姜南雪一早上起来就没有吃东西,现在早就饿了。
这回饭菜准备得十分丰盛,姜南雪便夹了离自己最近的鱼肉放在碗中。
伍夫人的眉头皱起来之后就没有再落下来过。
她看着姜南雪的举动,眉皱得更深了。
姜南雪察觉到气氛不对:“……”
她一时间真想不起自己做错了什么,筷子都停了下来。
伍夫人道:“这条清蒸鲤鱼是给你弟弟做的,他最爱吃这些。”
姜南雪心里有点尴尬,“哦”了一声。
伍夫人笑了笑,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傲气:“既然你已经夹了,就吃了吧。”
姜南雪一顿饭吃了碗米饭和一块鱼肉,吃完之后便主动告别,回了自己家里。
小翠气得直瞪眼:“原本以为老爷走了,伍夫人看在小姐无依无靠的份上,会对小姐怜惜,没想到她竟然变本加厉。”
姜南雪庆幸自己一开始没有答应去住进婶婶家里。
真要是住进去了,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管教。
这边伍夫人看着姜南雪离开了,厌恶的闭上眼睛:“幸好没住咱们家里,她和她父亲,一个比一个会惹事。”
姜诗芸叹了一口气:“伯父嘱咐您帮堂妹寻一门婚事,您打算怎么做?”
“她父亲现在就是一县令,身份高贵的人家,她能配得上当正妻?人家倘若纳她为妾,她父亲知道了还不翻脸?”
伍夫人道,“给她寻个家风败坏道德沦丧的,影响我的名声,到时候人人说我恶毒毁侄女儿一辈子。这些天我看看哪家公子老实,给她找个书香门第人品好的。”
姜朗交代了伍夫人这件事情,伍夫人一定会办到。
她知道姜朗最看重男人才学和人品,不重家世和钱财,对伍夫人来说,寻一个人品端正家世清白的年轻公子哥儿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
伍夫人说罢,又看向了姜诗芸:“将来你入了尚书府当少夫人,千万别像你伯父那般耿直,能藏着就藏着,能掖着就掖着,千万别得罪贵人。耿直的人没什么好下场,知不知道?别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人家手中的棋子。你伯父啊,那就是个不中用的男人。”
姜诗芸道:“可是我听说,不少读书人都很尊崇伯父,反对皇上贬他出京。”
“这些有用么?他还不是被贬官了?”伍夫人撇撇嘴,“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扔在了京城,连个照顾的人都没。你要是有姜南雪一半美貌,别说尚书府少夫人,娘能把你送进宫当娘娘!他呢?自己得了好名声,让宝贝女儿受罪。”
姜诗芸若有所思,最后点了点头。
转眼间便过去了半个月,很快到了姜南雪生母的祭日。
姜南雪的生母蔺夫人去世在十二年前的今日,因肺痨病终。
当时姜南雪还小,还理解不了死亡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母亲突然消失,姐姐成日成夜的抱着自己哭泣。
姜南雪的姐姐长相更像高挑清雅的父亲,姜南雪更像柔弱静美的母亲。
当时姐姐看到姜南雪就想起母亲,每当姜南雪问她母亲去哪里了,她就一边哭一边说母亲出远门了,过几个月才回来。
姜南雪等了很多个月,最后没有等到母亲回来,而是理解了出远门究竟是什么意思。
昨晚下了半夜的冬雨,一早上起来寒气逼人。
姜南雪这回没有再赖床,她早早地从床上下来了,吃了一碗素面之后,在正堂里叠纸钱。
这些金纸银纸是昨天下午让小翠买回来的,她叠了两个时辰终于叠好,外面淅淅沥沥的冻雨逐渐停了。
外面的天儿实在冷得很,下这么湿漉漉的一场雨,还不如下雪来得爽快。
姜南雪的母亲生前信佛,在京城的时候最喜欢去城外的怀安寺。
后来蔺夫人去世,棺椁在送回蓬州安葬之前,曾在怀安寺里放置两个月。
每年清明中元以及蔺夫人的祭日,姜南雪和父亲、姐姐都会来怀安寺烧纸上香。
现在父亲和姐姐都离开了京城,去上香的人便只有姜南雪。
小翠把姜南雪那件雪白羽缎披风拿了出来,外面潮气太重了,披上这件能隔绝一些水汽。
外边马车已经准备好,小翠把一篮子纸钱先放在了马车上,扶着姜南雪上了马车。
姜南雪一早上起来心情就不大好,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不久车夫便提醒到了山脚下。
姜家车夫冯二是姜大人的心腹,也是姜南雪跟前丫鬟小翠的亲爹,当年从蓬州带来的,二十年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明面上是仆人,实际上更像自家人。
他把马车停在了山下一家农户:“三姐,小翠,我陪你们一起上去吧。”
姜南雪想着冯二年龄大了腿脚不好:“二伯,你在这里等着吧,上山的路不难,我们两刻钟就能上去。”
怀安寺所在的山并不陡峭,京城达官贵人众多,给寺庙捐钱的人也多,上山的路修建得很好,不像寻常山路一般泥泞崎岖。
“不行,我送你们上去吧。”冯二看看湿滑的路面,“路面这么滑,万一你们摔倒怎么办啊?再说,你们两个小姑娘,结伴上山不太安全。”
姜南雪的小名叫三姐,家里年长些的奴仆都这么称呼她。
自从老爷离开京城之后,冯二就担心剩下的这些人照顾不好小姐。
现在姜南雪要带着小翠上山,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并不放心。
冯二执意如此,姜南雪就让他跟在了身后。
一路上冯二絮絮叨叨的,讲着蔺夫人和姜大人从前的事情。
蔺夫人比姜大人年龄大三岁,虽说女大三,抱金砖,但在本朝士族人家,基本都是娶年龄比自己小的夫人。
姜大人当年和蔺夫人在庙会上遇见,他对蔺夫人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三番五次的去蔺家求婚。
蔺家人嫌姜大人年龄小,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姜大人一次又一次的让媒人上门,最终打动了岳父岳母,成功将心仪的女子娶回家里。
这么多年来,夫妻感情一直很深,虽然没有大富大贵,日子过得恩爱和谐。
后来蔺夫人因病离世,姜大人也绝对没有再娶的意思。
这个故事姜南雪和小翠已经从冯二口中听过不亚于十次了。
可每次听到,姜南雪都不会打断冯二。
小翠叹了口气道:“现在像咱们老爷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了,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啊?就算是隔壁的二老爷,咱们老爷的亲兄弟,那也有两个姨娘。”
姜南雪听他们说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庙门前面。
寺庙主持元慧大师已经和姜南雪很熟了,他知道姜南雪今天一定会来。
他正要带姜南雪去另一个佛堂烧纸,外面突然又下起了小雨。
雨势虽小,打湿衣服却冰冷彻骨。
元慧大师道:“姜小姐不如先吃一顿斋饭,老衲给你泡一杯清心茶。”
姜南雪一来到这里便想起母亲,她记得幼时母亲曾带着自己和姐姐上山烧香。
听了元慧大师的话,姜南雪点了点头:“有劳师父。”
寺庙里的斋饭是水煮豆腐白菜和梗米粥,看起来素淡,入口却别有一番滋味。
姜大人被贬传得沸沸扬扬,元慧大师亦听说了此事:“今年不见姜大人过来,实在遗憾。”
姜南雪眼睫毛微微垂落下来:“师父能否看出父亲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相传元慧大师佛法精深,能看出常人看不到的事情。
姜南雪对此深信不疑,哪怕她一次都没有听对方预测过。
元慧大师摇了摇头:“世间所有结果都在因中,姜大人何时回京,自有定数。”
姜南雪心里有些许失望,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这个时候,一个小和尚跑到了元慧大师的面前,和他说了几句话。
姜南雪看出对方还有重要事情,便让元慧大师先离开了,等下她再过去烧纸。
......
元慧大师上前:“齐王殿下。”
闻顾这两天在周边打猎,他身后带了十几名身穿甲胄的侍卫,这些人和他一般各个人高马大,往这里一站颇有威慑力。
方才突然下了阵雨,闻顾发现这边有个寺庙,便带人过来避避雨,顺便吃一顿饭。
闻顾点点头:“借贵寺一用,麻烦大师准备一些斋饭。”
一名和尚看他甲胄上还带着兽血,忍不住摇了摇头:“殿下并不信佛,何苦来寺庙讨饭……”
闻顾狭长眸子微微眯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怀安寺在天地之外?”
有些道理,只能同讲道理的善类去讲,遇见恶鬼邪神绝对没有办法去讲的。
这位殿下显然并非善类。
单单看外表,就知道此人心狠手辣唯我独尊。
元慧大师笑着摇了摇头:“千里姻缘一线牵,殿下来此肯定是有上天指引,请进请进。”
闻顾擦了擦护腕和甲胄上的血迹,长腿跨过门槛,直接走了进去。
寺庙很快送上了斋饭。
闻顾用过斋饭之后,李兴昌上前道:“殿下,这边寺庙风景不错,外面雨已经停了,您要不要四处走走?”
阴天天色略显昏暗,寺庙里种的大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便更显得幽深僻静。
闻顾没有让任何人跟在自己身后,他独身一人往里面走了走。
说实话,闻顾不信神佛。
自他记事以来,他唯一信的人只有他自己。
往里面再走,是地藏王菩萨殿,旁边有两个偏殿,隐隐可以闻到香火和纸灰的气息。
闻顾往里面走,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今天天气实在恶劣,几乎没有什么人来上香,但香炉里插着三支刚刚点燃的檀香。
烟雾袅袅,檀香气息弥漫整个殿宇。
闻顾抬眸,恰看地藏王菩萨悲悯垂眸。
怀安寺占地挺广阔,里面道路错综复杂,闻顾从地藏王殿出来走了半刻钟,等他意识到走错路的时候,已然忘记寺庙主持一开始给他们安排的究竟是哪个院落。
他看到前面亭子里有个身影,便往前走去。
姜南雪给母亲烧纸之后,不想当着人的面哭,自己找了个僻静地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明明好好地一家四口,现在却各奔东西,不知道再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一名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走了过来,姜南雪眼角余光看到这么个人,她哭得正起兴,便没有理会。
闻顾意识到这名女子在哭,皱了皱眉便要离开。
但她哭得实在伤心,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闻顾走了几步之后,又折身回来:“你迷路了?”
姜南雪终于抬起头。
闻顾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天李兴昌形容姜朗女儿的那句话。
暗夜里的一颗明珠。
眼前女孩子墨发乌黑肌肤细白,五官秀丽如冰川雪山,细长眼睫毛被泪水打得透湿,眉眼湿润含情,看起来极为可怜的样子。
转瞬之间,闻顾已经恢复常态。
姜南雪擦了擦眼泪,有点害怕这个看起来很高大的男人。
听说山里闹鬼,长得太好看的一般都是山鬼精怪化成的,眼前男人显然特别好看,而且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很符合这个特征,姜南雪往后瑟缩了一下。
闻顾声音低低沉沉:“你是庙里带发修行的尼姑?”
姜南雪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大白天应该不会见鬼。
闻顾道:“在下迷路了,姑娘认不认得路?倘若认得,请带在下去见主持。”
姜南雪“哦”了一声,又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走在了男人的面前。
闻顾头一回见女人用袖子擦眼泪,看她哭得这么可怜,怀疑这处寺庙是个黑庙,把她从外头绑架过来的:“你在京城居住?是谁家小姐?父亲是谁?”
姜南雪遇见陌生人不敢透露自己身份,只好胡说八道:“我爹是山脚下养猪的农户,我是上山采药的农女。”
“你叫什么名字?”
姜南雪:“姜三姐,你叫我三姐就好。”
闻顾看她不是被拐来的姑娘,打消了对寺庙的怀疑。
闻顾最少比她大了六七岁,眼下听她让自己喊她三姐,眯了眯眼睛,不冷不热的道:“真是个好名字。”
还没有走到地方,便看到了李兴昌。
李兴昌半天没有看到闻顾回来,急得都要派人去找了。
现在突然看到王爷回来,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王爷!姜小姐?!”
闻顾道:“李兴昌,你认得她?”
姜南雪这张脸太难忘了,看一次都会记半辈子,李兴昌怎么都不可能忘记啊:“殿下,这不是姜朗姜大人的小女儿么?”
姜南雪听李兴昌喊闻顾“殿下”,心里“咯噔”一声。
闻顾反应过来,他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深得像潭水似的:“本王从前不知道,老师竟然还会养猪。”